司马昱主政
建元二年(344年)十一月,蒜子的丈夫、仅仅当了两年皇帝的晋康帝司马岳去世,太子司马聃继位,史称晋穆帝,蒜子成为皇太后。司马聃只有两岁,皇太后只得抱着他,临朝听政。
第二年改元为永和元年(345年)。四月,以会稽王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与何充共同辅政。司马昱是本章也是本书最后露面的重要人物。其实他在前面曾经晃过一眼,我曾用他游华林园的感悟说明支遁的“即色游玄”和孙绰的“即有得玄”之论,只是你可能匆忙间没留心罢了。
我把司马昱当作重要人物,只是从本书的角度而言的,也就是从玄学名士的角度而言的,从便于将本章人物贯串起来而言的。虽然《世说新语·容止》篇说他“美风姿,举止端详”,又说他“轩轩如朝霞举”——啊,他的风神竟像一道明丽的风景,但名僧支遁竟说他“有远体而无远神”,有看起来清远的容止而没有深远的精神。虽然他后来曾经做过皇帝,即晋简文帝,但谢安竟说他“惠帝之流也,清谈差胜耳”,把他比作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憨皇帝,只不过清谈方面略胜一筹罢了。这个评价也未免过甚。谢安出仕后曾与他共事,并做过他的臣子,二人似乎没有什么过节,不知何以把他说得这样不堪。
他确实热衷清谈,喜欢老庄思想,与名士们过从甚密,自己也很有名士的气质与风度。以玄学名士而成为皇帝的,在整个历史上他是唯一的一位。其实,做他的名士就是,当什么皇帝!
差不多与司马昱被提升的同时,当时在军事上的重要人物、徐州刺史桓温也被提升为安西将军、都督荆州等六州军事、荆州刺史。他俩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共同支撑着东晋的天下,彼此却并不协调,直到最后,始终保持着一种互相角力、较劲的关系。当然,即使两个司马昱,也不是桓温的对手。
光阴迅速,转眼到了永和二年(346年)。刚入正月,与司马昱共同辅政的何充去世,担子就落在他一个人肩上。二月,太后蒜子的父亲、卫将军褚裒向他推荐殷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这正中他的下怀。从私来说,殷浩是他的“谈友”。在清谈玄学方面,殷浩可以说是个通才,但又特别精通“才性四本论”,在这个论题上真如铜墙铁壁,他易守,人难攻。“才性四本论”是正始清谈的一个重要话题,是关于人的才能与德性关系的四种不同看法,钟会汇总起来,写成一本《四本论》,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前几年支遁游京师,二人曾在司马昱家相遇。司马昱对支遁说:“你不妨和他清谈一番。不过‘才性’是他的看家本领,你可要小心啊!”支遁何尝不知道,所以小心翼翼,免得碰上这个话题,但说来说去,还是被他绕进去了,结果大败。司马昱抚着支遁的肩膀笑道:“我说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吧,岂可和他争锋!”
从公来说,殷浩高卧不起,人们把他比成管仲、诸葛亮,还有的说他“斯人不起,叫苍生怎么办”,说明他有济世大略。现在桓温风头正健,桀骜难驯,不少人都看出他有野心。荆州和扬州的地位都极其重要,一个在长江上游,一个在下游,好比建康的两个轮子。用殷浩为扬州刺史,正可以制衡桓温。
但殷浩并不知道他的用心,仍不肯起。他一面向朝廷上疏辞让,一面给司马昱本人写信,申述他恬淡的“本怀”。司马昱在回信中多方劝喻敦请,最后说:“足下去就即是时之废兴,时之废兴则家国不异……望必废本怀,率群情也。”意思是说,你的起与不起关乎时世的兴衰,时世的兴衰对于你自己和国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希望你牺牲自己的“本怀”,顺从大家的愿望。说得够恳切了。
这件事从三月一直折腾到七月,最后殷浩不得已,终于“起”了,做了扬州刺史,于是从“隐”转回了“仕”。
聪明的桓温当然马上看出司马昱的用意,无非是拉殷浩来牵制自己。他了解他俩,两个空谈家而已,即使绑在一起也不在他的话下,他有这个自信。而且他深知,角力的胜负归根结底靠的是实力,是军功,是军权。他看到西蜀成汉小朝廷政治混乱,国力衰微,这年十一月就奏请朝廷,率兵伐蜀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