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林下风气”来概括竹林名士的特点和精神。

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篇。谢安的侄儿、东晋名士谢玄与张玄齐名，合称“南北二玄”，他们各有一位可以引为自豪的姐妹，互不相下。谢玄的姐姐谢道韫嫁给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张玄的妹妹嫁给一位姓顾的。有人经常出入两家，二者都见过，比较说：“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这两句话所包含的优劣评价且不论，我们只注意有关谢道韫的那一句。“林下”指的就是竹林或竹林名士。那么，在晋宋人看来，竹林精神的一个特点便是“神情散朗”，这是一种深受老庄思想熏陶的散淡高朗的情怀，是一种超越精神。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江苏省的南朝古墓中发掘出竹林七贤画像砖，上面的人物或饮酒，或弹琴，或啸歌，或沉思，也是“神情散朗”的。这可以看作后人对竹林精神的一种理解。

从实际上说，七贤，当他们与那片萧萧绿竹联结起来的时候，当他们徜徉在这竹林的时候，他们确实是“散朗”的，其他时间就很难说，而且各人的情形不同。不过人们既然总称他们为“竹林”名士，着眼于那悠然的翠竹，那就是称许他们“神情散朗”。

“林下风气”对晋代最大的影响是“任诞”。相对于锐意功名富贵，这仍是一种“散朗”。在七贤那里，这是对黑暗政治的一种无可如何的反抗，是“越名教而任自然”口号的践行，是对身心自由的追求。至于后来东施效颦者的心态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竹林名士的玄学造诣不及正始，但也自有其成就，如向秀的《庄子注》，嵇康、阮籍的玄学论文。与正始名士相较，他们更以文学见长，阮籍的《咏怀》诗，嵇康的四言诗，以及他们的一些文章，千百年来彪炳在文学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