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起萧墙
司马炎死于太熙元年(290年)四月。司马衷即位,史称晋惠帝,改元永熙,立贾妃为皇后,尊杨皇后为皇太后——此杨皇后名叫杨芷,是彼杨皇后杨艳病逝前推荐给司马炎的,是她的堂妹。五月,以她的父亲杨骏为太傅辅政,成为八王之乱的导火线。原来,司马炎生前虽耽于酒色,宠爱后党,但头脑还算清醒,临死前下诏令汝南王司马亮入朝与杨骏共同辅政,杨骏却秘而不宣,由杨芷趁司马炎昏迷时改由杨骏单独辅政,所以史书上说“中朝之乱,实始于斯矣”。
这年八月,立司马遹为皇太子,以王戎为太子太傅,张华为太子少傅。这司马遹是谢淑媛所生,不用说也是嫉妒的贾南风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张华好像是个新面孔,其实他已经五十九岁,比王戎还大两岁。他出身寒微,小时候放过羊,不大为人所知。后来写过一篇《鹪鹩赋》,寄托自己安贫乐道的情怀,受到阮籍的赞赏,说他是“王佐之才”,在士林出了名,走上仕途,逐渐成为朝廷高官。他也喜欢清谈,好修饰,常用丝绳缠着胡须,有一种名士派头。在历史上他以文学著称,他的诗被后人评为“儿女情多,风云气少”,其实我们后面可以看出,他为人还是很有风骨的。
第二年(291年)三月,贾后急不可待地向把持朝政的太后一党发难了,利用的就是宗王的力量。起初她本想引汝南王司马亮入京,但司马亮胆子小,就用了楚王司马玮。司马玮二十一岁,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率兵杀死了太傅杨骏,灭其三族。太后杨芷被废为庶人,软禁在金墉城,本有十几个人服侍,都被贾后撤除了,来年她被活活饿死,时年三十四岁。贾后还怕她到阴间向司马炎诉冤告状,将她脸朝下埋葬,并压上什么符书药物之类,说是要让她在地下也永世不得翻身。这真是一个狠毒而虚怯的女人!
杨骏死后,朝廷以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共同辅政。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司马亮和卫瓘觉得司马玮桀骜难驯,不好控制,想以宗王一律回封地为借口,让他离开朝廷。
司马玮觉察到他们的用心,非常憎恨。他知道贾后对这二人也颇为不满,就一起谋划,诬陷他们要实行废立——即废除司马衷,另立他人,唆使司马衷写下一纸诏书,下令废除二人。
于是在这年六月的一个酷热的夏夜,司马玮率兵包围了司马亮的府邸,将他杀死。当夜,卫瓘也遭到同样的命运,与他的儿孙共九人一起被杀。只有卫玠与哥哥卫璪因为正在医家治病,幸免于难,保留下一颗清谈的种子。
第二天清早,司马玮一夜之间连杀两位执政公卿及其全家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洛阳城,连皇帝司马衷和皇后贾南风都惊呆了。诏书上明明说的是“废二公”,并没说要杀他们呀!更主要的是,放纵司马玮这样可怕的人等于放虎出笼,不定什么时候连自己也会被他吃掉。于是贾后采纳了张华的计策,派人到司马玮军部,宣布司马玮假传圣旨,杀害二公并非朝廷之意。果然司马玮众叛亲离,束手就擒。狡兔死,他也走狗烹了。
唐代“史臣”在《晋书》八王的传记后面评论说:“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骨肉相残,黎元涂炭。”确实如此,管不住老婆的憨痴皇帝责无旁贷,而一家子打起来并不比外人手下留情。不过这还只是乱的开始。司马亮、司马玮是八王中最早的权欲的牺牲品,下面还有六个,将要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演出——从杀人演到被杀。
到此为止,真正的赢家是贾后。她借刀杀人,假手司马玮除掉所有的政敌,最后又除掉司马玮本人。现在,她需要物色一个顺手的代理人辅政,她看好了张华。她觉得张华出身庶族,根底不深,容易控制,同时为人儒雅,富有谋略。对上,他构不成威胁;对下,他众望所归,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还是有点犹豫,与自己的姨表兄弟裴頠商量。裴頠对张华也非常推崇,满口赞成。
于是,贾后最后决定由张华、裴頠以及族兄贾模辅政。裴頠也是清谈名士,为人正派,虽然是以裙带关系而登上高位的,但人们从不以此讥刺他,相反,倒唯恐他自己以此而辞去高位。当然,三人之中,毕竟还是以张华为主,因为他最有经验。《晋书·张华传》说,那时“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是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在八王之乱(291—306年)的时间范围内,为西晋赢得将近十年(291—300年)的太平,真非易事。张华等人的功劳,确实不可泯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