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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除书签Tony 说：「不要笑话我，我真的只是太紧张了，没有别的办法。」
下个星期他要做一次公众演讲，可他从来不擅长当众讲话，每次都是声音连着大腿一起发抖，到最后简直要把自己抖哭了……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嗓子弄得很嘶哑，这样我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去演讲了。」
嗯，方法多得很啊！待我一一道来：
- 少喝水，蔬菜和水果也少吃。渴了喝咖啡，咖啡喝腻了换酒——这两样都能帮助脱水；否则你的嗓子总会得到润滑。
- 每天下班去吼 KTV，点首《青藏高原》循环唱。记得把原唱开着，然后让你的音量盖过它。
- 和吸烟的同事们打成一片——请养成每天吸一盒的「好习惯」。这样不但可以让声带上皮组织增厚、声带细胞异常化，还可以降低声音频率。最棒的是，它能使得你经常咳嗽，也就是让声带频繁大力撞击，很可能慢慢会产生声带小结甚至声带息肉呢！
- 生病需要吃药的时候，记得看看药物说明中的不良反应，带有「口干」这种反应的药物优先。
- 闲暇时光，多去造访一些空气质量差、噪音污染重的地方。最好培养一些需要在嘈杂环境中大声说话的业余爱好，比如在夜市摆摊。
- 适当制造一些令人心碎的经历，比如，分个手——运气好说不定能获得心因性嗓音障碍，或者让已有的嗓音问题持续得更久。
- 试着多挤着嗓子说话，总之怎么难受就怎么说。
- 能少睡觉就少睡觉，不然嗓子也会跟着休息。
- 每次说话前记得清嗓子，这个原理跟咳嗽差不多。
- 胃食管返流。这种感觉通常被描述为「烧心」「返酸」，主要是胃的返流物（含胃酸）涌入食管所致，有时会有少量返流经过声带进入气管，一路上到处腐蚀各种粘膜，很容易引起慢性咳嗽、声音嘶哑、呼吸困难等等。欲达此目的，请按口诀操作：多食多餐、粗嚼快咽、吃完就躺、增加体重、注意饮食（我指的是多吃高脂肪食物、巧克力、辣椒、胡椒、咖喱、油炸食物，多喝咖啡、浓茶、酒精饮料、酸性饮料、苏打饮料等等）。
如果一切顺利，Tony 到时应该没法去演讲了。要是更顺利的话，不光是嗓子毁了，可能整个人生都废了……
关于嗓音治疗的常见问答：
- 保护嗓子要注意的细节这么多？
是的。不过总结起来，主要是注意多喝水、减少胃食管返流风险、不要过度用嗓。在英国，言语治疗师接诊后会先为患者们安排一次嗓音健康讲座。道理容易懂，可做到很难。有一次我反复叮嘱一位音乐从业者的中年女士白天少喝咖啡多喝水、环境嘈杂时少说话，可第二周见面时她病情反而更严重了，理由是周末刚参加了一个音乐节，碰巧每首都会唱，于是就在下面跟着「小声哼哼」了一晚上……
- 腹式发声法是否会对保护嗓音和改善嗓音有帮助？如何练习？
没错。具体练习方法，我推荐彭莉佳老师所著的《嗓音的科学训练与保健》，内含详细的嗓音训练、腹式发声及嗓音保健的方法介绍及 DVD 真人演示。就我个人经验而言，找腹式发声的感觉可以试着在吸气时想象在慢慢闻花香，发声时鄙夷地用鼻子「哼」一声（你会感觉腹部猛地收缩），然后从鼻子的「哼」转为张口说数字（从 1 到 10）；记得用同一群肌肉（连续说数字后会感觉腹部肌肉很累，这就对了）。找到吸气和呼气的大概位置和感觉，之后再按书上的做就容易了。
- 嗓音有问题是否可能自愈？
未必，要分性质，需做详细的检查和病史采集。在病因学当中，不但有易感因素（predisposing factors）和诱发因素（precipitating factors），还有持续因素（perpetuating factors）。如果嗓音出现问题，而维持因素持续存在（如用嗓方式不当），则问题会持续下去，甚至有严重或恶化的可能。如果嗓音问题已经出现一段时间了，建议去耳鼻喉科问诊。
- 为什么去耳鼻喉科问诊，而不是由言语治疗师来处理呢？
和语言迟缓一样，嗓音问题可能独立存在，但也可能是其他疾病所反映出的迹象或症状。如果是先去找言语治疗师，他也会让患者到耳鼻喉科问诊，可能会做一个喉镜检查，以探查排除嗓音外的其他问题。有时喉镜检查的结果会出乎患者的意料——肿瘤！不过，这毕竟是少数。
- 言语治疗师主要针对嗓音的哪些方面进行治疗？
主要是改善发音、呼吸、共鸣等方面，比如包括改变声带闭合方式、音高调整、减少声门上活动、调整发音紧张度等等。治疗时需要做很多解释和示范。系统方法包括呼吸样发声疗法、哈欠/叹息发声法、重读治疗法、Lee-Silverman 声音治疗法、嗓音加强治疗等等。
- 来治疗的真有像文中提到的非常特殊的客户吗？
没听说过 Tony 这种的，不过我曾经在临床实习的时候拜访过一个特殊的言语治疗室——这家诊室专门为变性人士提供嗓音及交流训练。很多人病历上都有类似的话：「在某个年龄，他/她感到自己是被放入了一个错误的身体里。」如果说错误的身体需要外科医生来矫正，那么错误的声音则需要言语治疗师的帮助——在尽量保持自然的前提下，逐渐训练到男女声音频率重叠的区域。
当天，一位咨询者的声音已经让我无法分辨出性别差异，不过她仍然需要进行肢体语言方面的练习——她说话的时候手势幅度比较大，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给人一定的压迫感，这些都是由于男性往往让自己的肢体占据较大的空间所致。午休的间歇里，治疗师不但为我讲解了许多我上午没有观察到的细节，还特意让我「走两步」，然后说我是典型男性——「走路只摆腿」，而女性则会在走路的时候有向上提腿和提胯的动作。
- 最近看过一则新闻，说有人喝了掺粉笔的矿泉水后完全哑了没法说话，这种嗓音问题你们言语治疗师管不管？
我想管——可惜人在外地管不着啊！其实这也属于一种嗓音障碍，不过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新闻是这样说的：「闽侯第八中学初二(1)班学生小高在喝下同班女生林某给的一瓶矿泉水后，成了哑巴，三天来说不出一句话，医生也查不出原因。事后调查中，林某称其事先在矿泉水中掺入了一些粉笔灰和香水。」
如果报道准确，小高在医院中没检查出问题，粉笔和香水也都像报道中食品专家讲的那样，不能致哑，那么他很可能出现了「心理性发声障碍」，一段时间后可以自行恢复。
具体是什么心理原因呢？报道中的几点信息值得关注：
- 小高的班主任林老师也表示，小高比较内向，人很老实，平时在班里不爱说话，常常被其他同学欺负。
- 小高的亲属告诉记者，小高的母亲有精神障碍，父亲在菜市场帮人搬菜，平时不在小高身边。小高平时很乖，在家里从来没有过异常的行为，不可能突然装哑，更不可能一装就是好几天。
- 小高才喝了几口就发现矿泉水十分苦涩，并且喝完后喉咙很难受。就在小高想要检查下这瓶水是否有问题时，林某一把夺过矿泉水称：「喝了会死。」
小高本来喝水的时候就觉得味道不对，突然又听到「喝了会死」，便相信是同学在水里加了什么不能喝的东西，一时间内心被恐惧、愤怒、震惊等情绪占据。同时，内向的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些情绪，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事件与人际关系相关+无器质性病变+发声困难，符合「心理性发声障碍(psychogenic dysphonia)」的诊断标准，属于一种转换型心理反应（conversion reaction）。「无器质性病变」这里指的是：临床检查虽可确认一系列与发声相关的肌肉神经没有受损，但患者无法自发控制自己的声带闭合，也就无法让声带震动并发声。
心理性发声障碍主要可以由长期焦虑状态、压力、抑郁、人际关系、心理创伤等问题引起。这种失声类型也称为「精神性发声障碍」，属于「功能性发声障碍」的一种，再往上属于嗓音障碍。心理性发声障碍主要分为：转换型失声、转换型发声困难、变声期假声、转换型缄默。小高见到记者时仍有尝试发音来和记者打招呼，可是声带没能正常震动，因此属于转换型失声而非转换型缄默。
对于这种心因性的发声障碍，心理治疗属于对症施治，但短期内患者多倾向于拒绝干预，因其对触发事件仍有较大心理反应。言语治疗师一般会想办法促使患者清嗓子或咳嗽（咳嗽时声带闭合且震动剧烈），进而引导其将韵母发音结合到咳嗽当中（如：咳嗽时加上 「a」），然后尝试单韵母、单音节词等，逐渐训练直到最后恢复对话能力。对于小高来说，千万不要对他说「别装了，你说话根本没问题！」「你现在只要想说话，就能说！」等进一步刺激其心理的语言，而应和他简单解释发声原理以及为什么现在无法发声，同时舒缓其情绪，并寻找时机进行心理干预，从而让他更快恢复。
总之，人体不比一台机器，不是零件齐全、连接完好、供电充足就能确保其工作。心理因素渗透在人类活动的方方面面，声音尤其如此。正如 Kerry Erie 医生所说：「如果说眼睛是人类灵魂的镜子，声音则是人类情感的晴雨表。」(If the eyes are the mirror of the human soul, then the voice is the barometer of human emot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