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孩子，面对自我：依恋模式的代际传递

Y Wong

先看一个片段：

小婴儿哭了，「呜啊啊啊呜啊啊啊」地叫了起来。妈妈听到哭声，过来看了看婴儿，把婴儿抱了起来给小婴儿喂奶。一边喂一边和小婴儿说：「啊呀，宝宝饿了是吧……宝宝乖，妈妈给你喂奶奶啦，哦，不哭了不哭了。」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母婴互动过程。在这里面，母亲实际上在做的事情是从婴儿的各种表达中感受和理解婴儿正在经历的种种状态，再用语言的方式反馈给婴儿。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师 Bion 将之描述为：作为容器的母亲承载了来自于婴儿大量的自身无法处理的β元素，利用自身的组织功能（α功能）进行加工和处理，转化成可以理解的α元素（如「言语」）返还给婴儿，帮助婴儿处理自身繁杂的诸多体验。

在个体建立情感理解能力的进程中，早期体验对日后的影响非常重要。按照儿科医生、精神分析师 Winnicott 的描述，早期的婴儿对于诸多体验并非如同成人一般拥有完整的形象（客体表象），而是如同碎片般的「记忆岛」。例如给自己换尿布的「手」和喂奶的「乳房」就是两个分离的体验片段。而随着个体的发育和成长，所有的这些体验将会组成婴儿感知世界（客体）的模式。故客体表象有「好-坏」与「恒定-紊乱」两个维度。

这里就会引入分析师 Bowlby 的依恋理论（Attachment Theory）【注】。在依恋模型中，婴儿的依恋模式受到养育者（大部分情况下是父母）的喂养、照顾方法的巨大影响：对于婴儿来说，早期获得悉心照顾是存活下来的关键，婴儿会尽自己的所能去配合父母的照顾方法，以获得关注和照顾。如果婴儿在这方面的能力不足，或者养育者的照顾不够好（频繁地更换养育者或养育者本身无法为婴儿提供稳定一致的照顾和反应），婴儿就会无法发展出安全的依恋模式，无法持有足够的安全感，也很难发展出合适的与人交往的能力。

倘若养育者能够给予个体足够好的照顾，对个体的各种感受和需要进行精准和一致的反馈，个体将会发展出安全的依恋模式，个体对自己情绪体验的感知和识别能力都有很好的基础，同时面对他人情绪的理解能力也很好。

以上提到的可以说是情绪感受和理解能力的人格基础。

当婴儿逐渐长大，童年的依恋模式会深深地刻进个体的人际模式之中。和童年与父母相处类似的模式，将会出现在与其他人以及与自己小孩的相处当中，形成「代际传递」。当父母面对自己的小孩并与之相处的时候，实际上也在面对自身童年的依恋经验。比方说，父母在自己童年早期的经验中缺乏被细心地照顾，可能会导致他在面对自己孩子时出现疏离感（抗拒和孩子亲密互动），或者翻转成过度补偿（溺爱、害怕失去孩子，但同时又忽视了小孩成长中应有的自主和独立，照顾不周的同时束缚孩子）。

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两点：

1．关于依恋，父母/养育者一方始终占据着很重要的角色，父母的养育方式和婴儿的天性匹配直接导致婴儿发展出什么样的依恋模式。

2．当我们谈父母对小孩的情感时，不可避免地会谈到父母通过面对孩子时折射出来的、对自我「内在小孩」的感情。这些感情会促使父母对孩子给出相应回应（有时是照顾和关爱，有时则可以是愤怒和厌恶），同时也会影响着父母看待孩子的方式。最可悲的情况，莫过于父母一味地按照自己对内心孩子的期许来照顾和要求自己现实的孩子，而看不见自己孩子真实的需要和天性。

当然，区分或者判别对他人的情感哪些来自于他人（客体），哪些来自于自己内心（或曰「内部客体」），是极其困难的，在现实中，也往往是高度混杂的结果。但倘若感受到了很大的「不妥」或者痛苦时，检视自身和他人的情感反应来源是很有帮助的。

【注】依恋理论（Attachment Theory,又译依附理论），这个理论是由 John Bowlby 提出的，而心理学最早的关于亲子依恋的重要研究也自此展开。Bowlby 是一位精神分析家，但因为这个依恋理论后期研究趋向认知和生物学，和当时的精神分析学会产生了冲突，最终「被判」离开了精神分析圈。依恋理论对整个心理学界，尤其是发展心理学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2014-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