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信念纵身一跃

    和安迪说拖延症,就好像对着查尔斯•曼森[11]谈论养老金计划一样。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军人的意识里没有‘明天’这个概念。”安迪说着递给我一杯茶,其中有十分之一的蒂芙[12]茶和十分之九的嘉实多机油。“因为军人习惯于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去做。”

    “每个人都知道一句老话‘迟做总比不做好’。但是在部队里,‘迟做’和‘不做’有时候没有差别。茶好喝吗?”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如果把我杯子里的泥垢都冲进河道,连绿色和平组织也要派舰队来干涉了。

    安迪所说的情况不仅仅发生在战场上。战争需要的瞬间决断力也经常在SAS的训练课中出现。令安迪记忆犹新的一次经历,是他的第一次全装备HALO跳伞训练(高跳低开伞降方式)。

    (奇怪的是,我也对此印象深刻!)

    以下是他根据回忆所做的描述:

    我坐在C130(大力神运输机)里,查看了手腕上的测高计:20000英尺的高度——几乎离地4英里。再升高半英里,我就要从这架飞机的尾部往外跳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高度上跳伞。
    这次参与跳伞的共有两组侦察队(每组四个人)和两个捆绑包。作为侦察队队员,我们要一起携带着超过120磅重的全套装备进行自由跳伞。同时,我们要紧紧跟随着装有额外设备的捆绑包,它们被连接在独立的降落伞上,与我们一起做自由降落。
    氧气控制台设置在飞机中部,我们得靠它存活。每个人的氧气瓶里装有一定量的氧气,我们在降落的时候要用上。由于我们现在还位于主控制台,所以连接着飞机上的主供给设备。
    我们都配备着全套装备。我们将背包夹在两腿间,准备在往下跳的时候把它挂在屁股后面。降落伞已经背在了背上,武器绑在伞包的左边。我们的头盔和氧气面罩管连接着主控制台,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星际大战》里面的人物。
    对于我们这些参加自由跳伞课程的学员来说,这是个大挑战,我们都不想搞砸。这次训练的目的是让跳伞人员和设备都能在正确的时间降落在正确的位置上,这样无论我们今后执行何种任务,都能有合适的装备和足够的能力去完成它。
    到目前为止,我并不担心。所有即将要做的动作,比如切换到氧气瓶,都已经学习和练习过了。没有氧气,我们无法呼吸——而一旦到达12000英尺的高空,周围的大气里没有足够氧气让你存活。
    每个人都在用大脑和身体进行着演习:模拟着打开主降落伞衣的拉动把手的动作,然后抬头看伞盖飞到身体的上方,像巨浪一样翻腾开。万一找不到打开伞衣的拉绳,我们还有一个备用计划:紧急分离主伞衣,启用备用伞衣。
    我不明白在跳落之前的几分钟进行这样的演习有什么作用。无论我们是带着装备跳伞,还是夜间跳伞,我们的降落伞上都装有一个AOD(自动打开装置),它根据外部气压运行。在3000英尺的高度时它会自动打开降落伞。所以无论你是陷入晕眩,还是在半空中遭到撞击而昏厥过去,又或是手臂受伤无法拉动伞衣,这个装置都至少能保证把降落伞从包中打开。
    有很多关于跳伞人员,尤其是背负重型装备的跳伞队员晕眩过去的可怕事例。如果你的装备打包不得当,或者重心不稳,只要你一跳出去,风一吹,它就会打到你。那你就倒霉了——因为它会持续不断地击打你,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我看到有几个人一直在做动作。也许他们想让教官知道自己熟悉操作方法吧。他们像《壮志凌云》电影里那样竖起大拇指。不如再做几个敬礼的动作好了。
    我开始准备往外跳了,这不太难。但我不希望有任何失误,不想成为一个无法降落在捆绑包旁边的人。
    关于大气压力,你得知道,气压越小的时候,气体散逸得越多。所以我们都会放很多屁。但幸好连着氧气罐,我们闻不到任何气味!
    最终,我也加入了模拟动作的队伍,向教官展示我正在将学习到的东西付诸实践,让他们开心。但其实,如果我现在还不知道操作方法,也永远没机会学到了。
    不久就传来了电机的声音,C130尾部的斜坡开始往下降,早晨的阳光突然照进来,就好像上帝突然开始对着我们咆哮一般。大家都眯起了眼。这时,我没有想太多,只是按照所学的方法整理好装备。我无法控制其他人,更无法控制那两个包裹。所以其他事情都与我无关了。我要做的,就是往下跳,并且要拼老命地降落在包裹的附近。
    我再次查看了手腕上的测高计——22000英尺——这时我们接到了系好装备的命令。因为噪音和氧气面罩的关系,所有的指令都印在闪动的大卡片上。我把背包推到背后,用钩子把它系在降落伞的背带上,然后等待着让我们走到机尾闸门口的指令。指令下达了,我们解开连接在主控制台上的氧气管,将其连到自己的氧气罐上。
    有几个家伙又做了几个《壮志凌云》里竖大拇指的动作。而我现在一心想要离开这架飞机。所有的装备和服装加在一起,重达200多磅。
    随着命令下达,我们的侦察队员像鸭子一样列队走到了斜坡处,由于受到装备的压迫,我们走起路来都一摇一摆的。我站在捆绑包的左手边,另一个队员在右边,第三个队员站在包裹的后面。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绑着装备的两米长的大子弹。我们借着它的滚轮将它推向后闸门,当它到达斜坡时,风朝我们吹来。在距离后闸门还有6英寸的地方,有两个楔形木垫把它挡住,防止它翻滚到空中。飞机开始做一些调整,带着我们在空中盘旋,此时我们半俯身在包裹上,把它稳定住。
    我查看了测高计:不到25000英尺。
    我甚至没有看一眼外面的蓝天和下方的云彩。为什么要费这个劲呢?这又不会让我更快跳下斜坡,也不能帮我稳住包裹。
    第四名侦察队员的一只脚踩在斜坡的边缘处。大家在包裹四周聚拢,紧挨着彼此,因为我们要同时跳下去,以保证和包裹同步降落。
    我们等待着两分钟的警报声响起,这将意味着我们要开始行动了。即使戴着护目镜,我也能清楚看到大家在斜坡处紧张起来。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紧张。
    每个人都想要往外跳,都想要通过这次考验。我们全身上下都已经被训练过了。所以为什么紧张呢?在我看来,你应该在事情被搞砸,或半空中发现设备失灵却无处可逃的时候再去担忧。
    突然,皇家空军的装运长官竖起了两根手指。他也站在斜坡上,抓着稳定住楔形木垫的军用编织绳。于是每个人都拍打了一下后面的人,也比了同样的动作。
    “两分钟!”
    我不确定大家是否能在呼啸的风声和飞机引擎声的干扰之下透过氧气面罩听到彼此的声音。但这不要紧。我们训练过了。每个人都大幅度地摆动,表明自己知道马上要跳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斜坡两端还未点亮的红绿灯上。彼此拍打着,吼叫着。
    “红灯亮了!”
    然后,随着绿灯亮起,装运长官把楔形木垫一下拉开。
    “准备好!”
    我们紧抓着包裹,尽量把它举高,以便能顺利跳出去。
    “预备!”
    我们往后摆动,准备将它推出去。
    “出发!”
    我们紧挨着走过斜坡,四个人抓着包裹一齐下落。我们尽量抓紧它,和它一起降落,直到喷射出的气流将我们分开。
    我依然没有看一眼地面。还有三分钟才会到达地面,我要抓紧时间赶上包裹的降落速度。
    由于携带了很多设备,要在空中做自由移动是基本不大可能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时速120的车里往外伸出的一只胳膊。我往下落——同时使足了劲让自己保持平稳。但我的背包在气流的作用下一直试图将我推到一个有违我意愿的位置上。
    我看到捆绑包的AOD系统在我下方打开了降落伞衣,于是我开始环视地面。四周一片寂静。我感觉自己像是凝滞在了空中。我还未意识过来,地面就已经朝我扑上来。我双脚着地,落在了离包裹大概5米远的地方。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我已经通过考验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可想的。
    接下来我们上了一辆车,半个小时后回到机场。然后等待C130的另一次训练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