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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来多梦

    老来多梦,不知道有什么象征

    不知要怪床或是怪枕

    怪枕头太短而夜太长

    怪枕头太软而头颅太硬

    怪床头没有把北极对准

    令磁场不正,而床沿的方向

    也没有配合汹涌的海峡

    怪墙头的名画令人不安

    睡前更不该读尼采,叔本华

    令床伴不胜其烦,嗤我

    不过是庸人自扰吧,与什么

    磁场啦哲学啦有何关

    说罢一翻身,背对着我

    继续做她的至人无梦

    我调整了枕头,移了床位

    把墙头的达里换了达·芬奇

    睡前改看平庸的社论,或者

    金石堂银石堂叮当的新书

    却依然多梦,乱呓吞吐

    有时更砉砉磨牙,把床伴

    无辜的黑甜之乡咬成

    锯齿龃龉的不规则形状

    真是愧对娇妻了,却又不能

    滥用同床异梦的成语,只因

    她一夜沉酣根本就无梦

    情况始终无起色,也没有

    听她的劝勉去心理治疗

    若是少年的绮梦啊遗迹斑斑

    或是圣人的噩梦,关系

    帝国的兴亡,也许还值得

    去躺在昂贵的催眠榻上

    或求助占星术,转动水晶球

    或翻遍弗洛伊德的名著

    我梦的无非是一些小杂魇

    何曾有什么英雄气盛

    或儿女情长,上则不配

    入悲剧或史诗,下又不足

    探讨离奇的神经病史

    凡我所爱的面孔或景观

    母亲的慈颜,童年的玩伴

    嘉陵江边古陋的小城

    江南运河多桥的水乡

    始终都不肯为我入梦来

    醒时的苦念梦中不补偿

    却牛鬼而蛇神,鸡零而狗碎

    出没无常来祟人梦乡

    追记,却从来说不清楚

    只觉得幻境咄咄逼人

    一翻身便忘了,再翻身

    鱼肚已经翻出了黎明,正如

    走私的珠宝无论多琳琅

    都难过严关的边境


    199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