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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对海
《高楼对海》是缪斯为我诞生的第十八胎孩子,也是高雄为我接生的第四本诗集。
取名《高楼对海》,是纪念这些作品都是在对海的楼窗下写的,波光在望,潮声在耳,所以灵思不绝。来高雄将近十五年,我一直定居西子湾中山大学的教授宿舍,住在甲栋四楼,无论靠着阳台的栏杆,或是就着书房的窗口,都可以越过凤凰树梢,俯眺船来船去的高雄内港,更越过长堤一般的旗津,远望外面浩阔的海峡。我的办公室在文学院四楼,西子湾港口的堤防和灯塔,甚至堤外无际的汪洋,都日日在望。高雄气候晴爽,西望海峡,水天交界的那一线虚无,妙手接走的落日,一年至少有两百多个。那正是大陆的方向,对准我的童年,也是香港的方向,对准我的中年;余下来的岁月,大半在这岛上度过,就像寿山、柴山一样,在背后撑持着我。十五年来如此倚山面海,在晚年从容回顾晚景,命运似乎有意安排这壮丽的场景,让我在西子湾“就位”。
无论如何,这寂对海天的场景,提供了我诗境的背景,让我在融情入景的时候有现成的壮阔与神奇可供驱遣,得以事半功倍。当然海峡就横陈在那里,人人得而咏之,就像江峡就隐藏在那里,人人得而探之。只是在杜甫之前,江峡一直无主,杜甫之后,就收入他的句中,为他所有了。为诗人所有之后,也就为天下的读者所有了。
《高楼对海》里的作品都是一九九五年到一九九八年之间所写,真真是告别上个世纪的纪念了,也借以纪念我写诗已达五十周年。五十年前,我的第一首诗《萨福投海》写于南京,那窗口对着的却是紫金山。好久好远啊,少年的诗心。只要我一日不放下这支笔,那颗心就依然跳着。
余光中
2000年3月22日于左岸(摘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