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火线

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冬天,楚王刘戊顶着凌烈的寒风,来京觐见天子。每年按时入京觐见皇上,这是每位诸侯王必须交的“家庭作业”,然而,刘戊不会知道,他的这次入京,竟会点燃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七国叛乱”的导火线。

刘戊是景帝的堂弟,他的祖父是元王刘交。刘交在楚地称王二十多年,重用名士穆生、白生、申公三人,一时间国泰民安。刘交死后,儿子刘郢继承了他的王位,仍然重用这三位名士,依然国泰民安。刘郢去世后,儿子刘戊继位。刘戊却是贪酒好色、胸无大志之辈,一上任便不把三位“老古董”放在眼里。穆生、白生、申公三人在相劝无效的情况下,先后以“告老还乡”为由离开了他。

没了三老的约束,刘戊变得更加放荡起来。汉景帝刚继位不久,薄太后便一命呜呼了,全国顿时陷入一片哀悼之声中,但刘戊竟然充耳不闻,依然过着声色犬马的放纵生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戊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晁错的“火眼金睛”。此时刘戊千里迢迢来上朝,正是晁错表现的大好时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晁错当机立断,马上向汉景帝打了一个小报告:薄太后丧葬期间,刘戊与人通奸,依律当斩。

汉景帝接到报告后却很为难,这通奸一罪,说大则大,说小则小,怎么处置刘戊令他十分头疼。权衡利弊,念是手足之情,汉景帝免了他的死罪,只削夺了他楚国的东海郡作为惩罚。

晁错初试牛刀,刘戊便光荣地成了第一个被削藩的奠基石。首战告捷后,他没有小富即安,他再接再厉,找了点芝麻大的“曾罪过”的小事,鼓动汉景帝削去赵王刘遂的常山郡,再然后又以“卖爵罪”削去胶西王刘卬的六个县。

就在晁错得意初战告捷时,作为诸侯王的代表人物刘濞不干了,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豁出去了,他心一横,便决定造反。

当然,要造反,就得联合众王。思来想去,刘濞把首选的目标停留在了胶西王刘卬身上。原因如下:

1.刘卬刚刚被削了封地,一口怨气正没处发,此时正好可以火上浇油。

2.刘卬素来勇猛,敢作敢为,是个典型的“武力派”选手,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于是中大夫应高承担了这次去胶西说服刘卬的光荣任务。

接下来就看应高的表现了。到了胶西,必要的客套过后,应高马上来了个单刀直入:“吴王贵为一个诸侯王,却心事重重,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吴王特派我来向你说说他的心事。”

“洗耳恭听。”刘卬道。

“吴王身体一向不好,不能朝见天子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常常害怕受到朝廷的猜疑,却又不能把这个中缘由解释清楚。为此他只能寒衣缩食小心做事,唯恐做出半分出轨行为来。”应高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着道,“当今的天子宠爱庸臣晁错,听从他的谗言擅改法律,侵削各诸侯王的领地,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你们胶西国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平白无故地削了封地,今天是削地明天说不定就‘削头’了。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这样的顾虑呢?”

“知我心者谓我何忧,不知我心者谓我何求。吴王真是我的知己啊!”刘卬长叹一声,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应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脸色一板,义正词严地说道:“俗话说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吴王此番叫我来就是请大王一起出兵。”应高终于亮出了底牌。

“万万不可啊,身为人臣,怎么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呢?”事实证明刘卬别的本事没有,但作秀的本事却和刘邦有的一拼。他明明早已“心动”,但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一来可以试探吴王的可靠性,二来成与不成都使自己有台阶可下。

应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先说了两个现象:一是前不久天空出现百年难遇的彗星,二是天下蝗虫四起。大凡懂历史的都知道,凡是天下将发生大事,都会出现一些不祥的征兆。刘卬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眼见刘卬还是“隐而不发”,应高使出了撒手锏:“御史大夫晁错蛊惑天子,削藩夺地,天下诸侯都有反叛之意。现在吴王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等大王一句话,吴王便可立即发兵直取函谷关,守住荥阳这个军事要地占领敖仓的粮道。等大王兵马一到,共同进军长安,天下唾手可得,那时大王与楚王共分天下,岂不美哉?”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刘卬等的就是这样一句承诺。应高已经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就看刘卬的表现了。

事实证明刘卬办事雷厉风行毫不含糊,他定下来的事是铁板钉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顾手下重臣的坚决反对,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反汉的道路,他不但自己上了贼船,还主动去联系齐、菑川、胶东等国。

果然,就在吴王刘濞和胶西王刘卬各自忙碌准备起义的时候,削吴国会稽、豫章郡的“削藩书”如期到达了。恭喜刘濞,不用再等什么了,也不用再找什么借口了,一万个理由太多,只要这份“削藩书”就足够了。

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共七国,率二十万大军,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口号,高举反汉大旗,从广陵(今江苏扬州)首先向梁国刘武出发。

为什么刘濞的首选是梁国刘武呢?因为这个刘武是汉景帝的亲弟弟。汉文帝当年虽然生了好几个儿子,但存活下来的只有汉景帝和梁王刘武。也正是因为这样,汉景帝和刘武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据说,汉景帝甚至在一次“兄弟聚会”上还当面表示他将来“百岁”之后,将皇位传给刘武。

那段插曲是这样的。在晁错削藩期间,刘武入朝来觐见,汉景帝特为他来了个接风宴。一母两儿,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总之酒上心头、情浓义更浓时,汉景帝拍着刘武的肩膀说了一句话:“朕千秋万岁之后,皇位由你来坐。”

刘武一听喜笑颜开,窦太后也颜开喜笑。但正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窦太后的侄子窦婴出现了,他的一句话让刘武和窦太后的满心欢喜顿时掉入冰窟窿里去了。

他是这样说的:“天下乃高祖传下来的天下,父传子,已是我汉朝的定例,皇上怎么能把皇位传给梁王呢?”说着他端了一杯酒到汉景帝面前,喃喃地道,“陛下喝高了吧,酒后失言,当罚这杯酒。”

汉景帝被窦婴一说,顿时清醒过来,顺势接酒就喝了,算是对自己“酒后失言”的掩盖了。对于窦婴的搅局,气极了的窦太后来了个“拂衣而去”,最后这接风宴自然以不欢而散收场。

单从这段小插曲来看,无论汉景帝是否真心“禅让”皇位于刘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此时刘濞联合楚王刘戊率先向刘武发难,应该说很有“打狗看主人”的味道。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齐王刘将闾,他本来信誓旦旦地表示要“革命到底”,但到了真正要举事时,却因为“害怕”决定按兵不动。这样一来,胶西王刘卬联合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把怒火洒在齐王刘将闾的身上了。四王呼啦啦地向齐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临淄进发。而赵王刘遂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一边派兵“西出阳关”,随时准备和吴楚联军进行会师;一边派使者“北上雁门”,请求匈奴的“国际主义援助”。

总之,一场“七国之乱”就这样拉开了序幕,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