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波斯王陵
纳克什·鲁斯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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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契美尼德王朝一共有13个王。这13个王,照理应该有13个陵,但满打满算,实际只有九个陵。这九个陵都在波斯故地,今法尔斯省。帕萨尔加德是单独一个地点,靠北,其他地点比较近,都在波斯波利斯一带,偏南。
波斯九陵,形制分两种,一种是吕底亚塔庙式,一种是米底崖墓式,居鲁士系的王陵是用前一种形式,大流士系的王陵是用后一种形式。
一 帕萨尔加德
帕萨尔加德只有一个陵,居鲁士大帝陵 〔图1〕。此陵旧名“苏莱曼之母陵”(Mashhad-e Madar-e Soleyman或Tomb of Solomon's mother)。(1)乃穿凿附会。
〔图1〕 帕萨尔加德:居鲁士二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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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陵建于平地,通高11.1米,分上下两截。台基高5.475米,四四方方,一层一层往上收,共六层,最下一层高1.65米,倒数第二、第三层,每层高1.05米,上面三层,每层高0.575米,占地面积13.35米×12.3米。墓室高5.625米,上面有个两面坡的屋顶,墓门开在山墙一侧,朝西北,高1.39米,宽78厘米,非常小,墓室内部也很狭小,门道长1.20米,墓室长3.17米,宽度和高度均为2.11米。
它的建筑方法是用石块拼砌,不施泥浆,上下错开排列,左右用铁钳固定。铁钳早就被人抠走,留下很多半圆形空洞,现在用水泥填塞,和墓壁的颜色不一样。上一章说过,这种建筑方式叫Anathrosis。
这一陵墓,从建筑风格看,应属吕底亚式,与后来的王陵截然不同。居鲁士大帝灭吕底亚,吸收了这种风格。有人推测,此墓可能是由吕底亚的工匠修建。(2)
我们从老照片看,此陵周围原来有许多石柱,现在已经消失,这是怎么回事?原来13世纪,这里有座清真寺,旧名“苏莱曼之母清真寺”,它用方形回廊(portico)把所谓“苏莱曼之母陵”围在里面,所谓“苏莱曼之母陵”只是这座清真寺的一部分。有一幅铜版画就是表现这座清真寺〔图2〕。
〔图2〕 苏莱曼之母清真寺
虽然这是一种误会,但对陵墓起了保护作用。
清真寺的石柱与宫殿P相同,都是只有最下一截,上面有孔,可以上接木柱。因此学者推测,它们是从宫殿P搬来,一部分重新利用,修了它背后的穆札法尔驿站,一部分留在陵前。1971年,为了庆祝伊朗君主国建国2500年大典,这批留在陵前的石柱被搬到宫殿P〔图3〕,只剩陵墓本身。(3)
〔图3-1〕 搬走的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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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2〕 搬走的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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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契美尼德时期,类似建筑有二:
一是“处女墓”(Gur-e Dokhtar,图4)。墓在伊朗法尔斯省卡泽伦市南39公里的萨尔·马什哈德村(Sar-Mashhad)。所谓“处女”,指阿纳希塔。此墓是用石板而非石块搭建,整个建筑只有4米高,台基三层,比居鲁士大帝陵小很多。四壁的石板是立接,顶部的石板是横铺,顶部加一石券,石券前后用三角形山墙遮蔽,上开盲窗,下开墓门。石板与石板衔接处,不用铁钳固定。斯特罗纳克曾拿此墓与居鲁士陵做比较。(4)学者推测,此墓可能是小居鲁士(Cyrus the Younger,前424—前401)的陵墓。
〔图4〕 比较:萨尔·马什哈德处女墓
二是塔克特·鲁斯塔姆大石台。斯特罗纳克讨论居鲁士陵,也曾拿它做比较,详下。(5)
三是所谓“希拉姆一世墓”(Tomb of Hiram I)。墓在黎巴嫩艾因巴勒镇西约半公里的Hannaouiye村,相传为腓尼基王希拉姆一世(前980—前947年在位)墓,但从形制判断,可能是阿契美尼德时期的陵墓。(6)
二 塔克特·鲁斯塔姆(Takht-e Rostam)
从帕萨尔加德,沿普尔瓦河(Pulva River),过伊斯塔克尔城,普尔瓦河南岸有个大平台,这个遗址叫Takht-e Rostam〔图5〕。
〔图5-1〕 塔克特·鲁斯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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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2〕 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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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3〕 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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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4〕 西北-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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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5〕 东南-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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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6〕 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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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ht-e Rostam是伊斯兰时期的名字,当地人也叫Takht-e Gohar。Takht-e Rostam,意思是“鲁斯塔姆宝座”。鲁斯塔姆是菲尔多希《列王纪》中的传奇英雄。Takht-e Gohar,意思是“宝石宝座”。伊朗、印度的宝座喜欢镶嵌珠宝。
上述大平台是用方形大石块拼砌,石块之间用铁钳固定。平台只有两层,上面的建筑尚未完成,第一层约12米×12米,第二层约11米×11米,每一层的高度约为1米。这一尺寸与居鲁士陵六层台阶的最下两层几乎一样大小。
大平台东面约100米,田野中有四块大石头。从卫星地图看,是个宫殿遗址。
赫茨菲尔德最早提出,这个台子是模仿居鲁士大帝陵,但没有完成,最大可能是冈比西斯二世陵。(7)斯特罗纳克也指出,这个台子与大流士一世以来的王陵有根本区别,大流士一世以来的王陵都是崖墓。他认为,此墓具有帕萨尔加德风格,绝非大流士一世陵,不是冈比西斯二世陵,就是巴尔迪亚陵。 (8)
上述遗址正好在纳克什·拉贾卜(Naqush-e Rajab)对面约500米。纳克什·拉贾卜是善心山南麓的一组萨珊石刻。往北走,不到3公里,就是纳克什·鲁斯塔姆,往南走,3公里多,就是波斯波利斯。
这一带的萨珊石刻都是围绕伊斯塔克尔城。纳克什·鲁斯塔姆的萨珊石刻在伊斯塔克尔城的东北,纳克什·拉贾卜的萨珊石刻在伊斯塔克尔城的西南。伊斯塔克尔城的北面有个哈吉阿巴德村(Haji Abad),它北面有个崖洞,洞里有沙普尔一世的铭文。
三 纳克什·鲁斯塔姆(Naqsh-e Rustam)
这一墓地是大流士一世到大流士二世的墓地〔图6〕。大流士一世到大流士二世,共有六王,墓地只有四陵。这四座陵墓,一般认为,大流士一世陵最早,居中;薛西斯一世陵次之,在其右;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又次之,在其左;大流士二世陵最晚,在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左。
〔图6〕 纳克什·鲁斯塔姆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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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塔薛西斯一世有三子,太子薛西斯二世立仅45日,死后与父母合葬,没有陵。次子塞西迪亚努斯立仅六个半月,也没有陵。只有第三个儿子大流士二世在墓地有陵。
这个墓地和波斯波利斯大平台都是大流士一世登基后特意选址营建。前面已经说明,它在设拉子东北侯赛因山(Hosain Mountain)的南麓,离波斯波利斯大平台很近,南北相距只有6公里。
Naqsh-e Rustam,意思是“鲁斯塔姆浮雕”,墓地有八幅萨珊岩画,所谓“鲁斯塔姆浮雕”就是指这批岩画,而不是波斯王陵。(9)
这一墓地有12个景点,有些在景区围墙内,有些在景区围墙外。
1.方塔(Bon-Khanak或Ka'ba-ye Zartosht)
此塔〔图7〕形制与帕萨尔加德的方塔同,一般认为是大流士一世仿建。
〔图7〕 方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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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塔位于大流士二世陵前,原来只有上半截露出地面,后经发掘,才再现原貌。原来它立在一个大方坑中,半截在上,半截在下。
此塔为正方柱形,用白色石灰石构建,立于三层台基上,通高14.12米,台基最下一层为7.3米×7.3米,前面有30级台阶,通向方塔顶部的小门,四壁有盲窗。方塔底部,四壁有萨珊时期加刻的铭文,出自沙普尔一世和他的大祭司(Mobadan Mobad)卡提尔(Kartir Hangirpe)之手。
Ka'ba-ye Zartosht是俗称,意思是“琐罗亚斯德的天房”。天房即卡尔白(阿拉伯语Al-Ka'bah),这是借用伊斯兰教的名称。学者据方塔四壁的萨珊铭文,方知萨珊时代其名为Bon-Khanak。Bon-Khanak,意思是“主要的房屋”或“基础的房屋”。(10)
这一建筑是干什么用?前人有三说,或说火祠,或说墓葬,或说宝库,都是猜测。(11)
这三种说法,火祠说最流行。沙赫尔巴茨反对此说。他认为,阿契美尼德时期,祆教仪式是用露陈的火盆,野祭,没有庙,此塔不是拜火的遗迹(Fireplace)。他主张,帕萨尔加德的方塔是冈比西斯二世陵,纳克什·鲁斯塔姆的方塔是斯美尔迪斯(即巴尔迪亚)陵。理由是:大流士一世跟斯美尔迪斯关系极为密切,他的王后和夫人都是斯美尔迪斯的姊妹,斯美尔迪斯只有一个女儿,也嫁给了他儿子,他把斯美尔迪斯葬在这个墓地,很合适。另外他还认为,萨珊铭文所谓的Bon-Khanak(主屋)其实是当时藏宝的建筑(Ganj Khaneh),方塔里面可能藏有波斯人的宗教典籍,阿拉伯入侵,塔中之物被盗。至于塔克特·鲁斯塔姆的大石台是什么性质,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看法。
2.大流士一世陵(左起第三陵)
此陵〔图8-1〕外壁刻大流士一世《授命图》,附铭文(DNa-e)。铭文证明,此陵确为大流士一世陵。墓室内有三穴九棺,穴各三棺,空无一物。
〔图8-1〕 左三:大流士一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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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高悬,下有萨珊石刻:巴赫拉姆二世《克敌图》(Bahram II in the Battlefield)和巴赫拉姆三世《克敌图》(Bahram III in the Battlefield)。其左侧有沙普尔一世《受降图》(Shapur Victory Over the Roman Emperors),附三体铭文(希腊文、帕提亚文和阿拉美文)。
此陵与薛西斯一世陵之间有一幅留白未刻的石刻,面积甚大,上面凿有三个方孔,并加刻了哈吉阿巴德村(Haji Abad)的地契。其右侧又有纳塞赫王《授命图》(Anahita Crowns Narsah)。纳塞赫王《授命图》,左侧有两幅小浮雕,一幅为人像,一幅为奔兽,不留心,很容易漏掉。
3.薛西斯一世陵(左起第四陵)
此陵〔图8-2〕在大流士一世陵右。外壁刻墓主《授命图》,无铭文,推测是薛西斯一世陵。墓室内有一穴三棺,空无一物。
〔图8-2〕 左四:薛西斯一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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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高悬,下面没有萨珊石刻。
4.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左起第二陵)
此陵〔图8-3〕在大流士一世陵左。外壁刻墓主《授命图》,无铭文,推测是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墓室内有三穴三棺,空无一物。
〔图8-3〕 左二:阿尔塔薛西斯 一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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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高悬,下有霍尔木兹二世《克敌图》(Hormozd II in the Battlefield)。此图右上有一头戴王冠的头像,未完成,沙赫尔巴茨推测,此人即霍尔木兹二世的儿子Azar Nercy。(12)
5.大流士二世陵(左起第一陵)
此陵〔图8-4〕在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右。外壁刻墓主《授命图》,无铭文,推测是大流士二世陵。墓室内有三穴三棺,空无一物。
〔图8-4〕 左一:大流士二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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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墓高悬,下有沙普尔二世《克敌图》(Shapur II in the Battlefield)。
上述四陵和帕萨尔加德相反,宫在南而陵在北。但墓门朝南,指向波斯波利斯大平台。
这四座陵墓都是崖墓。此类崖墓可能起源于乌拉尔图和米底山区。学者多以伊朗卡泽伦市以南39公里的“处女墓”为此类崖墓的祖型,其实并不合适。斯特罗帕克指出,该墓年代约当公元前5世纪晚期到公元前3世纪晚期,并不比大流士一世墓早,因此不可能是此类崖墓的祖型。(13)
真正与上述崖墓相似,有两个可以比较的例子。
一个例子是齐兹恰潘崖墓(Qyzqapan rock tombs,图9),墓在伊拉克库尔德山区苏莱曼尼亚附近。墓门在崖壁上方。墓门旁有两个爱奥尼亚式柱。两柱之间,墓门上方,有《火祭图》,火坛左右,二人拄弓,相向立。墓室内有长方形竖穴,被盗,空无一物。《火祭图》上方,左、中、右各有一徽。日徽在右,有四射的光芒11道。月徽居中,下为月牙,上为满月形圆弧,月中有王者像,左手执杯,面左立。四翼日环徽在左,有王者像,探出日环,右手执杯,面左立。有人推测,此墓为米底王基亚克萨雷斯二世(Cyaxares II,公元前625—前585年在位)的王陵,缺乏依据。类似图像见于波士顿美术馆的一件耳环〔图10〕。
〔图9-1〕 比较:齐兹恰潘崖墓
〔图9-2〕 比较:齐兹恰潘崖墓
〔图9-3〕 火坛和祈祷者
〔图9-4〕 日徽
〔图9-5〕 月徽
〔图9-6〕 四翼人像日环
〔图10〕 有类似图像的耳环
(上)波士顿美术馆
(下)大都会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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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例子是伊沙克万德崖墓(Eshaqvand rock tombs),墓在伊朗克尔曼沙阿东南哈尔辛村(Harsin)东北。其中较大的一座,墓门上方也有《火祭图》,一人(可能是国王)面右立,右边有火坛二,火坛右侧有一小人,作托举状。
琐罗亚斯德教有一种葬俗,死后多暴尸山顶或沙漠,任鸟兽食之,拾其余骨,置于陶制或石制的纳骨器(astodan)中,但波斯列王不同,死后要做成木乃伊,以木乃伊入葬。(14)
6.障塞(Fortification)
陵区较四周为高,长约200米,宽约70米。陵区有障塞环绕,设于高地边缘。障墙厚约10米,每隔21米设一堡垒。南面七堡,西面一堡,东面二堡,共10堡。堡垒突前,半圆形,径约9米。高地前面有一串坎儿井。
7.水井(Water Well)
在障塞外,位于悬崖西部的一个夹角内,形状为五边形,现已堙塞,长满绿草〔图11〕。
〔图11-1〕 水井和留白未刻的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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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2〕 水井(线图)
水井右上有一块留白未刻的石刻。
8.阿尔达希尔一世《授命图》(Ahuramazda Appoints Ardeshir as the King)
在水井西,见附表。
9.巴赫拉姆二世《庆功图》(Bahram II and His Courtiers)
在阿尔达希尔一世《授命图》西。此图利用埃兰浮雕改制,留有旧图痕迹。其右侧并有埃兰浮雕人像一幅。
以上景点在景区围墙内,见附表。
10.石柱(Stone Column)
在西部山顶上,为伊斯兰时代的遗迹〔图12〕。
〔图12〕 纳克什·鲁斯塔姆西侧山顶的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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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火坛”(Fire Altar)
出旅游景区往左走,悬崖走到头,右转,转到悬崖西侧,路边有两个“火坛”。一般认为,属于萨珊时期。这对“火坛”是利用山石雕刻,顶上有凹槽,南边一件高175厘米,北边一件高155厘米。(15)
12.其他
上述“火坛”背后,山上有采石场〔图13〕。路边有块巨石,顶部开圆形石槽〔图14〕,功能可能类似上述“火坛”。
〔图13〕 纳克什·鲁斯塔姆西侧山上的采石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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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纳克什·鲁斯塔姆西侧的圆形石槽
李零 摄
纳克什·鲁斯塔姆,绕山而行,是古代驿道。我怀疑,山顶石柱是白天指路的路标,圆形石槽和“火坛”是夜里指路的路标。
从“火坛”再往前走,山洼间有块空地,崖壁凿满石龛,内有晚期题刻,崖壁下方有火烧痕迹。
四 波斯波利斯
波斯波利斯王陵是波斯帝国最后的三座王陵。这三座王陵,作“凸”字形,前两座在大平台的东侧、善心山的西麓,后一座在大平台以南,善心山拐向西南的另一地点。山为石山,气候干燥,只有少数耐旱的植物存活。(16)
1.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
此陵〔图15〕墓门上方浮雕有蕃臣朝贡的题榜,推测是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陵在阿尔塔薛西斯三世陵以南,三穴九棺,空无一物。陵前有水槽二〔图16、17〕。
〔图15〕 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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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 水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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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水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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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尔塔薛西斯三世陵
此陵〔图18〕无铭文,推测是阿尔塔薛西斯三世陵。陵在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北,一穴双棺,空无一物。此陵在北,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在南。
〔图18〕 阿尔塔薛西斯三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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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流士三世陵
此陵〔图19〕在大平台南,山的背面,未完成。左侧二卫士只粗具轮廓,“火坛”未刻火焰,右侧二卫士未刻。阿里安说,大流士三世死后,“亚历山大命令把大流士的尸体送到波斯波利斯,埋葬在皇陵里,跟大流士以前的帝王埋在一起”(17)。
〔图19-1〕 大流士三世陵
〔图19-2〕 大流士三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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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王陵,三个地点,三种风格:
居鲁士大帝陵和冈比西斯陵是建在平地,属于吕底亚式,比较特殊。其他七座墓都是崖墓。这种崖墓,或说是乌拉尔图式。(18)但米底也流行崖墓,波斯与米底同源,直接继承,还是米底。
纳克什·鲁斯塔姆的四座王陵是开凿于直立的崖壁,难以攀缘,墓口作“十”字形。波斯波利斯的三座王陵是开凿于相对平缓的山坡,可以登临,墓口作“口”字形。
这里还应提到的是,善心山上,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和三世的两座陵墓间,有口4.7米×4.7米、深26米的大水井〔图20〕。阿尔塔薛西斯二世陵前和它西北的山坡上各有一个底带泄水孔的石刻水槽,器形类似万国门附近的大水槽,只不过没有那么大。
〔图20-1〕 大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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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2〕 大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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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总结
波斯宫室的废墟,剩下的都是石头。我们不要以为,这些建筑,通体都是石头。其实波斯建筑跟中国建筑有别,区别有限。他们也是以墼(土坯砖)、砖(烧制的砖)为墙,木材为梁为架。大家不要以为,石头一定代表先进,土坯一定代表落后,石头建筑比土坯建筑一定住着更舒服。
伊朗的现代建筑,无论普通民居,还是宫室寺庙,很多还是砖墙或土坯墙,有些土坯墙还抹一层墙皮,看上去总是黄黄的一片。他们和我们有一点不同,只是喜欢用石柱。但即使这一点也不能一概而论。他们的柱子,石柱只是一部分,除去通体的石柱,还有石柱接木柱,或纯用木柱,外面涂石膏,然后彩画。当然,使用釉砖,他们比我们早。
上述遗址是波斯建筑的代表作,既是考古遗址,也是艺术杰作。它们见证了这个庞大帝国由盛而衰的全过程。
波斯十三王,由盛而衰,可以分为三段。
第一段是居鲁士二世、冈比西斯二世和巴尔迪亚,共三王。居鲁士大帝肇造帝国,开疆拓土,名气最大。他死后,冈比西斯二世远征埃及,王弟巴尔迪亚守国,二人俱死于难。这两代人,忙于打仗,顾不上建设,留下的是帕萨尔加德。
第二段是大流士一世到大流士二世,共六王。大流士一世以篡弑立,东征西讨,完成大一统,不但代表波斯王系的另一支崛起,而且也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此六王,薛西斯二世、塞西迪亚努斯短祚,长一点只有四王,即纳克什·鲁斯塔姆王陵所葬。波斯波利斯是大流士一世选址、奠基,盖第一批建筑(大平台、阿帕丹、档案室、禁军营和内府)。后来扩建,主要是薛西斯一世所为(登台台阶、万国门、阿帕丹东西阶、大流士宫、薛西斯宫和薛西斯后宫)。阿尔塔薛西斯一世也有所贡献(中央大厅、百柱厅、宫殿H)。波斯波利斯和纳克什·鲁斯塔姆主要是这三位的贡献。
第三段是阿尔塔薛西斯二世以下,共四王。这四王,主要住苏萨和埃克巴坦纳。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在位时间最长(46年)。阿尔塔薛西斯一世时,苏萨的宫殿一度毁于火,是他重建。埃克巴坦纳,他也修了新的阿帕丹。但在波斯波利斯,他什么宫殿也没盖。阿尔塔薛西斯三世,其修盖也集中在苏萨和埃克巴坦纳。波斯波利斯的宫殿G可能和他有关,这有一定可能,但说宫殿H和大流士三世有关,则没有根据。他们四位对波斯波利斯基本没什么贡献,贡献只是自己的陵墓。阿尔塞斯短祚,没有陵,其他三王,陵在波斯波利斯。他们埋葬的不仅是自己,也是波斯帝国。特别是大流士三世,陵都没修好,就死于非命,更标志着这个帝国的终结。
最后,亚历山大来了,就像项羽入咸阳,放了一把火。(19)烈焰下,木制的梁架、屋顶顿时化为灰烬,泥砖砌筑的宫墙也轰然倒塌。大平台上的建筑,统统被埋在下面。我们从各种老照片和早期造访者的绘画还能看到它的遗容,荒烟衰草,遍地牛羊,到处是帐篷,难怪被人叫作“鬼城”。
亚历山大火烧波斯波利斯,原因是什么?历来有争论。(20)前人有失火说、醉酒说、情绪失控说和赌气报复说等,多归之于偶然原因。我想,他根本就没想住在波斯波利斯,就像项羽急着回老家,留着咸阳干什么,还不是留给别人。与其留给别人,还不如把它烧了。他把波斯波利斯烧了,最后,住在巴比伦,死在巴比伦。
现在,经考古发掘和细心复原,波斯波利斯的废墟又破土而出,惊现于世。泥土、灰烬反而保护了遗址。夕阳西下,来此凭吊,我能想到什么?五个字,“火烧圆明园”。
奥姆斯特德说,“正是由于这场大火”,波斯波利斯才“一直屹立到现在,遗留给了子孙后代”,相反,“马其顿历代统治者的陵墓从未被发现,他自己的首都培拉,已经变成一堆不像样的废墟”。(21)
世事无常,谁都想不到。
这个结尾写得真好。
| 世系 | 在位时间 | 石刻 | 位置 |
| 阿尔达希尔一世(Ardashir I) | 224—242年 | 《授命图》 | 水井以西第一图 |
| 沙普尔一世(Shapur I) | 240─270年 | 《受降图》 | 大流士一世陵下左侧 |
| 霍尔木兹一世(Hormozd I) | 270—271年 | — | — |
| 巴赫拉姆一世(Bahram I) | 271—274年 | — | — |
| 巴赫拉姆二世(Bahram II) | 274—293年 | 《庆功图》 | 水井以西第二图 |
| 巴赫拉姆二世(Bahram II) | 274—293年 | 《克敌图》 | 大流士一世陵下(中下) |
| 巴赫拉姆三世(Bahram III) | 293年 | 《克敌图》 | 大流士一世陵下(中上) |
| 纳塞赫王(Narseh) | 293—302年 | 《授命图》 | 大流士一世陵下右侧 |
| 霍尔木兹二世(Hormozd II) | 302—309年 | 《克敌图》 | 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下 |
| 沙普尔二世(Shapur II) | 309—379年 | 《克敌图》 | 大流士二世陵下 |
〔图21〕 左一:阿尔达希尔一世《授命图》
梁鉴 摄
〔图22〕 左二:巴赫拉姆二世《庆功图》
梁鉴 摄
〔图23〕 左三:水井右上方留白未刻的石刻
梁鉴 摄
〔图24〕 左四:大流士二世陵下的沙普尔二世《克敌图》
梁鉴 摄
〔图25-1〕 左五: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陵下的两幅石刻
梁鉴 摄
〔图25-2〕 左五上:未完成的石刻
梁鉴 摄
〔图25-3〕 左五下:霍尔木兹二世《克敌图》
梁鉴 摄
〔图26-1〕 左六:大流士一世陵左下的沙普尔一世《受降图》
梁鉴 摄
〔图26-2〕 沙普尔一世《受降图》左侧留白未刻的石刻
苏荣誉 摄
〔图27〕 左七:大流士一世陵下的石刻
梁鉴 摄
〔图28〕 左八:薛西斯一世陵左下的纳塞赫王《授命图》
梁鉴 摄
〔图29〕 纳塞赫王《授命图》左侧的石刻
苏荣誉 摄
〔图30-1〕 左九:留白未刻的石刻
梁鉴 摄
〔图30-2〕 哈吉阿巴德村的土地契约
梁鉴 摄
(1) 苏莱曼是伊斯兰先知。
(2) 这种陵墓流行于吕底亚,即后来的爱奥尼亚地区。它与吕底亚王陵中的阿里亚特陵非常相似。世界七大奇观中的摩索拉斯陵(Mausoleum)早已毁灭,后人凭想象复原,把它画成类似这种风格的建筑。
(3) 这里有没有可能,这批石柱并非从1.4公里外的宫殿P搬来,而是就地取材。比如说,居鲁士陵东北,会不会本来就有一座宫室,后来倒塌,成为废墟,到了13—14世纪,上述石柱,废物利用,一部分就近搬到居鲁士陵,修了苏莱曼之母清真寺,一部分留在原地,修了穆札法尔驿站(距居鲁士陵只有150米)。当然,这只是猜想,实际情况不知道。
(4) D. Stronach, Pasargadae, pp. 300-302.
(5) Ibid,pp. 302-304.
(6) Jona Lendering, “Hannaouiye‘Tomb of Hiram',” Livius.
(7) E. Herzfeld, Iran in the Ancient East, p. 214; Archaeological History of Iran, p.36. 转引自E. F. Schmidt, Persepolis, vol. I, p. 56, f. 24。
(8) D. Stronach, Pasargadae, pp. 302-304.
(9) 这里提到的波斯石刻和萨珊石刻,为了称引方便,我都根据内容起了中文名字,下同。
(10) A. S. Shahrbazi, The Authoritative Guide to Persepolis, pp.40-41.
(11) A. S. Shahbazi, The Authoritative Guide to Naqsh-e Rostam, pp. 48-63.
(12) A. S. Shahrbazi, The Authoritative Guide to Persepolis, pp. 252-253.
(13) 参看D. Stronach, Pasargadae, p. 304。
(14) A. S. Shahrbazi, The Authoritative Guide to Naqsh Rostam, pp. 40-41.
(15) 参看本书上篇第十章。
(16) 我游此山,有蝇频频扑嘴,或曰天旱无雨,唯人唇上有水汽,蝇必渴极,故挥之不去。它使我想起波斯波利斯石刻中王仆手中常见的蝇拂。
(17) 阿里安《亚历山大远征记》,第123页。
(18) R. Ghirshman, The Art of Ancient Iran, pp. 87-90. 案:乌拉尔图是小亚细亚半岛以东的古国。
(19) 我国古代,宗庙社稷、祖宗陵墓存则国家存,宗庙社稷、祖宗陵墓亡则国家亡。希腊入侵波斯,曾火烧萨第斯。薛西斯一世入侵希腊,曾火烧雅典卫城。亚历山大火烧波斯波利斯,有强烈的象征意义。
(20) A. Mousavi, Persepolis:Discovery and Afterlife of a World Wonder, pp. 57-71.
(21) 奥姆斯特德《波斯帝国史》,第629—630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