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统一度量衡

苏萨出土的羊拐形大铜权和卧狮形大铜权

卢浮宫

李零　摄

统一度量衡是统一计量单位（units of measurement）：统一长度（和面积）单位，统一容量单位，统一重量（和质量）单位。这类措施，属于标准化（standardization）。研究标准化，现在叫计量学（metrology）。

现代标准时间是格林尼治时间，标准度量衡是米千克秒制（MKS），即以米定距离，千克定重量，秒定时间。

米制最初是以经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的四千万分之一作为长度单位，现在的定义是氪-86光谱的橘红色光在真空中的165076373倍。

千克制最初是以1立方分米的纯水在4℃时的质量为重量单位，用铂铱合金制原器，保存在巴黎，号称国际千克原器。

秒制最初是以平均太阳日的1/86400为一秒，现在的定义是铯原子摆动9192631770次所经历的时间。

标准化，古已有之，不自今日始。波斯大一统，秦汉大一统，都包括统一度量衡。中国传统，研究度量衡属于律学，如《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历代史书都有记载。律是律管，历是历法。它是以律吕（五音十二律）定度量衡，并与历法相结合。⁽¹⁾

一　大流士一世的改革

波斯帝国分五区：

扎格罗斯山以西，巴比伦和亚述为一区。

扎格罗斯山以东，米底、波斯、苏西亚那及其以东为一区。

两河流域以西（河西地区），地中海以东，从叙利亚到巴勒斯坦为一区。

两河流域以北，小亚细亚半岛为一区。

两河流域以南，埃及、利比亚和埃塞俄比亚为一区。

上述五区，标准不同，大流士一世做了统一。

奥姆斯特德说：

在古代众多的君主之中，我们发现很少有哪一位统治者能够如此透彻地理解一个成功的国家，必须依靠坚固的经济基础。他认为，第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度量衡的标准化。正如我们所见到的，“国王的量器”（大约相当于现代1蒲式耳）早已顺利地取代了土地所有者各式各样的私制量器。到大流士在位晚年，这个转变过程已经接近完成。这是意义重大的事情。我们有一根官方的“国王的肘尺”，这是一根标准的、18英寸长的黑色石灰石材质的尺，并且刻上了大流士的名字和尊号以示权威。有三位亚述国王，提格拉帕拉萨三世、撒缦以色五世和辛那克里布曾经制造过狮形铜权。铜权上用阿拉美文字刻着他们的名字和铜权重若干马纳（mana，或磅）。并且，铜权还刻上了铭文“国王的”，以示其合法性。在苏萨，发现了一个比这重得多的狮权。它紧靠着献给布兰奇代阿波罗神庙的巨大铜权。它有一个把手，以便把它放在天平中称量。但是大铜权重达465磅，表明它必定有7塔兰特。另一个狮权发现在赫勒斯滂的阿拜多斯，上面刻有阿拉美铭文“按照国王的总督之命准确制造”。它的重量表明，它使用的单位是埃维亚制的塔兰特。⁽²⁾

出土发现，有不少实物，可以反映这一改革。

二　波斯度量衡

1．长度

1指（angosht）≈2厘米

1掌（dva）≈20厘米

1足（trayas）≈30厘米

1臂（ammatu）≈46厘米

1步（remen）≈150厘米

1帕拉桑（parasang）≈4—6公里

1舍（stathmos）≈24—30公里

2．容量

1 谢克尔（shekel）≈8.3 毫升

1 俗米纳（profane mina）≈500毫升

1 圣米纳（sacred mina）≈600 毫升

1 塔兰特（talent）≈25 公升

3．重量

1卡萨（karša）≈83克

1米纳（mina）≈498克

1塔兰特（talent）≈30.25公斤

三　出土发现

奥姆斯特德提到的出土物，“国王的肘尺”，未见；“国王的量器”，也未见。他提到的铜权，有不少实物，倒是看到过一点儿。

这类铜权，其中最大的，可能要属卢浮宫第12展室的两件铜权。

一件作卧狮形〔见篇章页下〕，高30厘米，长53厘米，重121公斤，约合4塔兰特，狮身下面有方板形底座，背上有提环，是典型的波斯衡器。

一件作羊拐形〔见篇章页上〕，高27.5厘米，长39厘米，重93.7公斤，约合3塔兰特。羊拐上面、侧面各有一提环，顶刻古希腊文。此器是献给迪迪马（Didyma）的阿波罗神庙，估计作于公元前550—前525年。公元前494年，大流士平定米利都叛乱后，移置苏萨。⁽³⁾迪迪马，在今土耳其西南艾登省的迪迪姆（Didim）。

这两件大铜权是1901年摩根发掘，出土于苏萨卫城的祠庙区，就是上引奥姆斯特德提到的两件大铜权。但他说的重量不准确，比实际大出很多。

此外，比这两件大铜权小一点儿，还有两件狮形铜权，可以用做参考。

一件是19世纪40年代豪尔萨巴德（Khorsabad）出土，重61公斤，约合2塔兰特。⁽⁴⁾

一件传出赫勒斯滂的阿拜多斯（Abydos），即今土耳其的恰纳卡莱（Çanakkale），1877年入藏不列颠博物馆〔图1〕，高19厘米，长35.5厘米，重31.8公斤，约合1塔兰特。⁽⁵⁾上引奥姆斯特德文提到的刻有阿拉美铭文的狮形铜权，就是这件器物。

〔图1〕　传出阿拜多斯的狮权

不列颠博物馆

小一点儿的权，大体分五种。

一种是狮形铜权（lion weight）〔图2〕，伊朗国家博物馆有展品，波斯波利斯出土，形制模仿亚述、埃兰。

〔图2-1〕　波斯波利斯出土的狮形铜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图2-2〕　波斯波利斯出土的狮形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一种是鸭形石权（duck weight）〔图3〕，伊朗国家博物馆有展品，苏萨出土，形制模仿亚述、埃兰。

〔图3-1〕　苏萨出土的鸭形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图3-2〕　苏萨出土的鸭形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图3-3〕　苏萨出土的鸭形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一种是珠形石权（oval weight）〔图4〕，伊朗国家博物馆有展品，苏萨出土，形制模仿亚述、埃兰。这种权，两头细、中间粗，类似西藏的天珠（汉籍叫瑟瑟）。

〔图4〕　苏萨出土的长珠形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一种是狮首形石权（lion head weight）〔图5〕，波斯波利斯出土过一件，赫茨菲尔德认为是家具腿，今多以为权，现在在伊朗国家博物馆展出。

〔图5〕　波斯波利斯出土的狮首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李零　摄

一种是馒头形石权（pyramidal weight）〔图6〕，就我所知，一共有四件。这种权，皆用闪长岩（diorite）雕刻，有点像馒头，pyramidal是取其四面有坡，类似金字塔。

最后这种，有大流士一世的记重铭文，对研究波斯衡制很重要。铭文简称DW。

DWa〔图6-1〕，传出伊拉克希拉市，即古巴比伦，1888年入藏不列颠博物馆。高5.1厘米，底径4.4×4.3厘米，重166克，恰合2卡萨，最小。短铭，三体并用。铭文作“2卡萨。我是大流士，伟大的王，希斯塔斯普之子，阿契美尼德人”。

〔图6-1〕　大流士一世石权

不列颠博物馆

DWb〔图6-2〕，波斯波利斯内府出土，现藏伊朗国家博物馆。器物残损，只剩原器的一半多一点儿。高5.6厘米，宽5.3厘米，残厚6.5厘米，重269.94克，估计原重约498克，合6卡萨或1米纳，比前者重。短铭，存阿卡德文四行，内容类似下DWc。

〔图6-2〕　大流士一世石权

伊朗国家国家博物馆

DWc〔图6-3〕，波斯波利斯出土，现藏伊朗国家博物馆。高20.3厘米，底径17.7×13厘米，重9950克，约合120卡萨，等于20米纳。短铭，三体并用，古波斯文作“120卡萨。我是大流士，伟大的王，王中王，天下王，希斯塔斯普之子，阿契美尼德人”，埃兰文亦以“120卡萨”开头，阿卡德文则以“20米纳”开头。

〔图6-3〕　大流士一世石权

伊朗国家博物馆

任超　摄

DWd〔图6-4〕，现藏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重4930克，相当10米纳。短铭，三体并用。铭文作“我是大流士，伟大的王，王中王，万邦王，天下王，希斯塔斯普之子，阿契美尼德人”。其中古波斯文和埃兰文以“60卡萨”开头。

〔图6-4〕　大流士一世石权

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

李零　摄

四　与两河流域和埃兰比较

上述发现，前三种是模仿两河流域出土的铜权和石权。

狮形铜权，上引奥姆斯特德文提到，有三位亚述国王制造过狮形铜权。如19世纪40年代，莱亚德（Austen Henry Layard，1817—1894年）在尼姆鲁德发掘，出土过一套狮形铜权〔图7〕，共16件，器座长度从2.5厘米到30厘米，重量从56.7克到18.1公斤，有些还有用楔形文字和阿拉美文刻写的王名和重量。

〔图7〕　尼姆鲁德出土的狮形铜权

不列颠博物馆

鸭形石权和珠形石权，不但流行于两河流域，也流行于苏萨。如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的展厅就有不少样品〔图8、9〕，苏萨博物馆和卢浮宫也有埃兰时期的这类石权〔图10、11、12〕。

〔图8〕　巴比伦铜权和石权

卢浮宫

〔图9-1〕　两河流域的鸭形石权

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

李零　摄

〔图9-2〕　两河流域的珠形石权

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

李零　摄

〔图10-1〕　埃兰鸭形石权

苏萨博物馆

任超　摄

〔图10-2〕　示意图

〔图11〕　埃兰鸭形玛瑙权

卢浮宫

李零　摄

〔图12〕　埃兰鸭形玛瑙权

卢浮宫

李零　摄

五　与中国比较

1．长度，近取诸身，与世界其他地方类似

长度与查田定产有关，是计算土地面积的重要依据。

出土发现，商尺只有16或17厘米长；西周、春秋尺，尚未发现；战国、秦汉尺，一般在23.1厘米左右〔图13〕。⁽⁶⁾

〔图13-1〕　战国秦木尺

1986年甘肃天水市放马滩秦墓出土

甘肃省考古所

〔图13-2〕　西汉错金铁尺

1968年河北满城汉墓二号墓出土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图13-3〕　西汉骨尺

1984年江苏邗江县姚庄西汉墓出土

扬州博物馆

文献记载的长度单位，主要是战国秦汉的记载，比如下面九种。

分：约2.31毫米。古代长度，寸最基本。寸以下，还可细分，有毫、厘、程、分等单位。⁽⁷⁾分是十分之一寸。

寸，约2.31厘米。或说一指之宽。⁽⁸⁾一指之宽，只有1.5厘米左右，不足2.31厘米，许慎是以脉诊的寸口为说。寸口是从掌下到脉点的距离，约2.31厘米。⁽⁹⁾古文字，商代西周未见“寸”字，商鞅方升是以“尊”字为“寸”字。我怀疑，秦汉时期的“寸”字可能是“尊”字的省文，与“肘”“纣”等字所从的“寸”无关。“尊”可读为撙节的“撙”或忖度的“忖”，或与掌握分寸之义有关。

咫，约18.5厘米，相当一掌之长。人之手掌，长短不一，许慎是以中等身高的妇女为标准，定为八寸之长。八寸是他理解的周尺之长，其实是以汉尺八寸为周尺十寸。⁽¹⁰⁾这种计量单位非十进制，很少见于实用。

尺，约23.1厘米。或说一拃之长。⁽¹¹⁾一拃之长，约与咫等，不足23.1厘米，许慎是以寸口以下十寸为尺，相当小臂之长。人之小臂有二骨，位于拇指一侧者叫桡骨，位于小指一侧者叫尺骨。小臂之长约与尺骨之长同。⁽¹²⁾

寻，古文字象人张双臂。人张双臂，约与身高等。汉以八尺为寻，⁽¹³⁾八尺约合184厘米。

仞，指人之身高。人之身高，长短不一，没有统一标准。⁽¹⁴⁾寻、丈也非十进制的计量单位，同样很少见于实用。

丈，古之所谓丈夫，或说身高八尺，或说身高七尺。⁽¹⁵⁾身高八尺，约合185厘米，属于大个子。身高七尺，约合162厘米，属于较矮的身材。汉以身高八尺为丈夫，是以汉尺八尺为周尺十尺，但汉代的丈却是汉尺十尺，约合231厘米。⁽¹⁶⁾

常，约370厘米。古之车戟两倍于身高，古人说，倍寻曰常。⁽¹⁷⁾

引，约23.1米，相当十丈。这种计量单位很少见于文献，可能是一种丈地尺度。

上述九种，王莽以来，主要是分、寸、尺、丈、引。《汉书·律历志上》讲五度，以10分为寸，10寸为尺，10尺为丈，10丈为引，属于十进制。

2．容量，以容器为量

量器的用途，主要是给官员、军人和刑徒发口粮。

古代量器，最初是利用现成的容器，后来才有专门的量器。

商代、西周是否有专门的量器，情况不明。春秋量器，也缺乏实物。战国量器，齐有子禾子釜、陈纯釜、左关〔图14至16〕，仍以普通容器为量，三晋两周记容器，也主要是鼎、壶。⁽¹⁸⁾

〔图14〕　左关

上海博物馆

〔图15〕　子禾子釜

上海博物馆

〔图16〕　陈纯釜

上海博物馆

专门的量器，目前发现，齐有右里敀铜量〔图17〕，楚有郢大府铜量、燕客铜量等〔图18〕，秦有商鞅方升〔图19〕。

〔图17-1〕　右里敀铜量

〔图17-2〕　右里敀铜量印文

〔图18〕　楚燕客铜量

湖南省博物馆

〔图19-1〕　商鞅方升

上海博物馆

〔图19-2〕　商鞅方升拓本

上海博物馆

齐右里敀铜量作斗勺形（属于一升量和五升量）。秦商鞅方升作有柄方升，亦可归入斗勺类（属于一升量）。楚量多为环耳杯（有一升、五升和一斗量三种）。这些都为秦代量器〔图20、21〕做了铺垫。

〔图20-1〕　秦始皇铜量

旅顺博物馆

〔图20-2〕　秦始皇铜量拓本

旅顺博物馆

〔图21-1〕　秦始皇陶量

山东省博物馆

〔图21-2〕　秦始皇陶量拓本

山东省博物馆

此外，各国还有各国的陶量，如山东淄博市临淄古城出土的齐陶量有带自名的陶升、陶豆和陶区。山东邹城市纪王城出土的三件廪陶量（属于斗量），从器形看，与内蒙古赤峰市蜘蛛山出土的秦代大陶量颇为相似（属于一桶六斗量）。

文献记载的量制单位，主要是战国秦汉的记载，如下面七种。

龠，约10毫升。“龠”同“籥”，本来是一种三孔的管乐器，作为量器，最初可能是一种管状器。秦汉量制，龠最基本。龠以下还有圭、撮等更细小的划分。⁽¹⁹⁾

合，约20毫升。合同盒，本指双合小器，有盖。⁽²⁰⁾

升，约200毫升。升，从字形看，是在斗字的勺口加一短横；从读音看，则与“登”通，登是豆的别名。

斗，约2000毫升。斗是勺状器，有柄有勺（斗魁），可以挹取。

桶，约20000毫升或2公升。桶是直壁圜器，类似王莽嘉量的斛。

斛，约20000毫升或2公升。王莽复古，以斛为最高一级。斛，不仅见于先秦古书，也见于先秦器铭。王莽的斛是借用古名，并非凭空创造。⁽²¹⁾

石，约20000毫升或2公升。容量石与重量石有对等关系。《国语·周语下》引《夏书》有所谓“关石和钧”，韦昭注：“石，今之斛也。”

出土发现，战国时期，各国情况比较复杂，秦汉逐渐统一。秦汉时期的量器是绍继战国秦，斗以下各级多作斗勺形，大器柄粗，小器柄细，勺口或圆或方，或椭圆或椭方，但也有作环耳杯者，带有楚风，斗以上的桶、斛则作双耳圆桶形，双耳多作短柄，但也有作环耳者。

上述七种，王莽以来，主要是龠、合、升、斗、斛。《汉书·律历志上》讲五量，以秬黍1200粒为龠，2龠为合，10合为升，10升为斗，10斗为斛，⁽²²⁾亦属十进制。

3．重量单位，以权衡为量

古代称重，是用权衡。权衡是利用杠杆原理。权是悬垂的重物，秤砣或砝码，《说文解字·金部》以铨为权，段玉裁注谓铨、锤是一音之转。衡是横木，分两种，一种是杆秤，支点可前后移动；一种是天平，支点在中间。杆秤用秤锤（带鼻钮的锤形权），主要用来称粮食、刍藁；天平用砝码（环形权），主要用来称金银。两者都可以叫衡，也可以叫秤。秤即俗称字（繁体作“稱”，亦作“爯”“偁”）。楚国金币的郢爯，爯就是这个意思。

古代衡制，西周有锊、钧两级，见于出土铭文，是用来表示金属重量，衡器未见。⁽²³⁾出土发现主要是战国秦汉以来的东西。秦衡多用锤形权〔图22至24〕，未见衡杆；楚衡多用环形权，有天平式衡杆发现〔图25、26〕。

〔图22〕　秦高奴禾石权

陕西历史博物馆

李零　摄

〔图23〕　秦诏铜权

甘肃省博物馆

〔图24〕　秦诏铁权

甘肃省博物馆

〔图25〕　王衡

中国国家博物馆

〔图26〕　楚衡

中国国家博物馆

文献记载的衡制单位，主要是战国秦汉的记载，比如下面十种。

铢，一说100粟，一说120粟，重约0.65克。秦汉量制，铢最基本。铢以下，文献还有絫、分等更细小的划分。⁽²⁴⁾铢之称铢，可能与其形似珠有关。战国贝币，以楚为多，俗称蚁鼻钱，其形椭圆，正似珠。这种贝币，重量从1铢到8铢，大小不一，多数为5铢。⁽²⁵⁾铭文以“巽”字为多，其次作“朱”。“朱”，疑读隆铢或降铢，指大小不等的铢。

锱，6铢，重约3.9克。⁽²⁶⁾

锤，8铢，重约3.9克。⁽²⁷⁾锤是权的别称，疑指小权。

两，24铢，重约15.6克。两是两锱。

釿，2两，重约30克。⁽²⁸⁾

斤，16两，重约250克。斤是伐木的斧锛。

镒，20两，重约300克。一镒也叫一金，是称量黄金的单位。⁽²⁹⁾

钧，30斤，重约7500克或7.5公斤。

石，120斤或4钧，重约30000克或30公斤。⁽³⁰⁾

鼓，480斤或4石，重约120000克或120公斤。⁽³¹⁾

上述十种，主要是铢、两、斤、钧、石。《汉书·律历志上》讲五权，以秬黍1200粒为龠，重12铢，24铢为两，16两为斤，30斤为钧，4钧为石，并非十进制。

六　秦汉的标准化

秦始皇二十六年，天下初定，有秦诏版、秦刻石，用来诏告天下，有点像居鲁士二世圆柱和贝希斯敦铭文。

1．秦诏版

秦始皇诏版：“廿六年，皇帝初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嫌）疑者，皆明壹之。”

秦二世诏版：“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者，皆有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故刻左，使毋疑。”

这种诏版往往是预先做好，然后镶嵌在量器上〔图27〕。

〔图27〕　秦诏版

镇原县博物馆

2．秦刻石

秦始皇五次出游，沿途所刻，凡六种，曰《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琊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会稽刻石》。立石地点，四在山东，一在河北，一在浙江，很多都在海岛、海岬或离海不远的山上，目的是把他的统一之功宣传到天涯海角。

秦始皇大一统，据他的廿六年诏书讲，主要是统一“法度量则”。

什么是“法度量则”，一向有争论。⁽³²⁾我理解，这四个字应连在一起读，不仅包含通常说的法律，即法典、法令、法规、法制一类东西，也包含概念更为宽泛的标准化。中国古代标准化，东方六国曰法，秦曰律，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李悝《法经》分《盗》《贼》《囚》《捕》《杂》《具》六篇，以法为刑，侧重刑法。古代兵刑不分，军法、兵法也叫法。法、刑二字本来都有示范和标准的意义。

商鞅改六法为六律，很有深意。古之所谓“律”，本指五音六律，音律的律。六律与六吕相配，亦称律吕或十二律。古人有“皋陶作刑”（《吕氏春秋·君守》）、“伶伦作律”说（《史记·历书》索隐引《世本》）。“伶伦作律”的“律”就是这种律。

3．王莽复古

新莽诏版〔图28〕是模仿始皇诏版，⁽³³⁾也是宣传大一统。

〔图28〕　新莽诏版

上海博物馆

王莽把统一度量衡叫“同律度量衡”，语出《尚书·舜典》。律者，既可指法律，也可指标准化。法律只是标准化的一种。

《史记》八书，据《太史公自序》，《律书》讲军法，《历书》讲历法，互为表里。褚少孙补《律书》云“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秉于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其于兵械尤重，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武王伐纣，吹律定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就是讲律字的本义。

《汉书·律历志》，律是音律和度量衡，历是历法。班固讲度量衡，“一曰备数，二曰和声，三曰审度，四曰嘉量，五曰权衡”。

古人试图以数字标准、律管长度、絫粟法和标准器，把度量衡整合成一套整齐划一的制度。中国的度量衡制度建立在数字标准和十二平均律之上。⁽³⁴⁾

中国大一统，秦始皇是开拓者，汉武帝是发展者，王莽是集大成者。他们对秦汉大一统都有重要贡献。

(1) 波斯历法与巴比伦有密切关系。这种历法属于阳历，以今3月21日（诺鲁孜节）为岁首。这里暂不讨论。

(2) 奧姆斯特德《波斯帝国史》，第230-231页。

(3) 羊拐，英文叫knuckle bone，世界各国，吃肉的地方都有这种玩意儿。这种玩意儿，满语叫Gachuha，东北人叫嘎拉哈。

(4) Prudence O. Harper, Joan Aruz, and Françoise Tallon eds., The Royal City of Susa，pp. 221-222.

(5) Jone E. Curtis and Nigel Tallis eds., Forgotten Empire, pp. 194-195.

(6) 丘光明《中国历代度量衡考》，北京：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1—11页。

(7) 古人以十丝为毫，十毫为厘，十发为程，十程为分。《说文解字·禾部》：“程，品也。十发为程，十程为分，十分为寸。”画家程十发的名字即出此说。

(8) 丘光明等《中国科学史》度量衡卷，北京：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15页。

(9) 《说文解字·寸部》：“寸，十分也。人手却一寸动脉，谓之寸口。”

(10) 《说文解字·尺部》：“中妇人手，长八寸，谓之咫尺，周尺也。”

(11) 丘光明等《中国科学史》度量衡卷，第14—15页。

(12) 《说文解字·尺部》：“尺，十寸也。手却十分动脉为寸口。十寸为尺。尺所以指尺规矩事也，从尸从乙，乙所以识也。周制寸、尺、咫、寻、常、仞诸度量，皆以人之体为法。”案：尺在寸口和肘之间，脉法有寸、关、尺，尺泽穴在肘内侧。

(13) 《说文解字·寸部》：“寻，绎理也。……度人之两臂为寻，八尺也。”

(14) 《说文解字·人部》：“伸臂一寻八尺，从人刃声。”

(15) 《说文解字·夫部》：“丈夫也。从大，一以象簪也。周制以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

(16) 《说文解字·尺部》：“丈，十尺也。从又持十。”

(17) 《释名·释兵》：“车戟曰常，长丈六尺，车上所持也。八尺曰寻，倍寻曰常，故称常也。”

(18) 丘光明《中国历代度量衡考》，第128—187页。

(19) 《汉书·律历志上》：“度长短者不失毫厘，量多少者不失圭撮。”颜师古注引应劭说：“四圭曰撮，三指撮之也。”引孟康说：“六十四黍为圭。”案：圭、撮，医家用于量药，出土医方频见。圭也叫刀圭，即医家所谓方寸匕的尖头。医家配药，可以用这类器物的尖头刮取药粉。撮也叫三指撮，则是用拇指、食指、中指撮取药粉。

(20) 熊长云认为，秦代、西汉本来是用升龠制，王莽改制后，才变成升合制。《汉书·律历志上》的二龠为合说是后起。参看氏著《秦汉度量衡研究》，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学位论文，第169—177页。

(21) 熊长云认为，秦代、西汉本来是以桶为最高一级，王莽改制后，才改桶为斛。《汉书·律历志上》的斛就是原来的桶。参看氏著《秦汉度量衡研究》，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学位论文，第46—64页。案：斛，从斗角声，字与角、斠通。

(22) 《汉书·律历志上》：“龠者，黄钟律之实也，跃微动气而生物也。合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合之量也。斗者，聚升之量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夫量者，跃于龠，合于合，登于升，聚于斗，角于斛也。”

(23) 《说文解字·金部》：“锊，十一铢二十五分铢之十三也。从金寽声，《周礼》曰‘重三锊’。北方以二十两为三锊。”“鍰，锊也。从金爰声。《书》曰‘罚百鍰’。”“钧，三十斤也。”案：锊，约重7.5克。3锊约合22.5克。20两约重300克。

(24) 絫是10粟，分是12粟。《说文解字·厽部》：“絫，十粟之重也。”《说文解字·金部》：“铢，权十分黍之重也。”

(25) 参看黄锡全《先秦货币通论》，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第356—371页。

(26) 锱为6铢。《淮南子·说山》“有千金之璧，而无锱锤之礛诸”，高诱注：“六铢曰锱，八铢曰锤，言其贱也。”《说文解字·金部》也说：“锱，六铢也。”战国秦圜钱，有铭“两甾”者，相当秦半两，可见锱为六铢。

(27) 锤，有二说。八铢说见《淮南子·说山》《说文解字·金部》。六铢说见《风俗通义》佚文，一为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七五引：“铢六则锤，锤，晖也。二锤则锱，锱，炽也。”一为慧琳《一切经音义》引：“铢六则锤，二锤则锱，二锱则两。”案：《风俗通义》的锱是12铢。

(28) 魏国铜器有釿，实测重量为30克，相当镒的十分之一。

(29) 镒，一说20两，一说24两。1945年长沙出土楚钧益环权，十枚相加500克，约合两斤，疑铭文“钧益”读均镒。或说楚国以斤为镒，参看黄锡全《试说楚国黄金货币称量单位“半镒”》，收入氏著《先秦货币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236—241页。

(30) 《晋书·律历志上》：“古有黍、絫、锤、锱、、钧、溢之目，历代参差。”除，均见于上。即鍰。

(31) 晋赵鞅、荀寅赋晋国一鼓铁，铸刑鼎，见《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小尔雅·广衡》：“石四谓之衡。”

(32) 熊长云《秦汉度量衡研究》，第95—98页。

(33) 这两件诏版，一件是甘肃合水县出土，见花平宁、李永平《新莽“戊辰诏书”紫铜刻版》，《丝绸之路》1988年1期，第58页；一件是上海博物馆征集，见唐友波《上海博物馆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上海博物馆集刊》第11辑（2008年），第190—207页。

(34) 丘光明等《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第39—5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