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避免使用数字

“避用数字。”这样的建议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就好像我们在烹饪书开篇就提出“远离食物”的警告。但转换数字是为了传递信息，要想实现该目标并不是非用数字不可。

你如果有过从海外长途旅行归来的经历，就会明白在机场看到用自己母语书写的“行李提取”“美食天地”“出口”等标语时那种奇怪的舒心的感觉。

数学不是任何人的母语。充其量它只能算是第二外语，你从学校的正规教育里习得了它。你越是能够熟练使用本民族的“民歌”——而非数学——来传达信息，就越好。

转换数字的诀窍很简单：避免使用它们。把它们转换成具体、生动且富有意义的信息，只要信息足够清晰，就没必要使用数字。

下一个案例取自卡拉的中学时代，它发生在讲授生态的自然科学课上。该案例试图说明，尽管世界上到处都是水，可饮用水却少得可怜。以下统计数据将用数字对你“狂轰滥炸”：

世界上97.5%的水都盐碱化了。淡水仅占其中的2.5%，但99%以上的淡水都被困于冰川和雪原中。总的来说，地球上可供人类和动物饮用的水只占0.025%。

原始的统计数字颇具信服力，却让人根本记不住。然而，20多年后，卡拉仍然记得一个对事实进行转化的思想实验。它简单、具体。以下为详细内容：

想象一个加仑罐第二章 - 图1旁有三个冰块。罐子里装满了盐水。冰块是仅存的淡水，人类能喝到的则是冰块融化时滴下的水滴。第二章 - 图2

这则信息之所以会被写进书里，是因为时隔20年卡拉还记得——“获悉”（真正彻底地理解）大千世界深刻真理时的震惊，以及将该类比传达给亲朋好友，并且看到他们的惊讶反应时的乐趣。

让我们停顿片刻，向最初创造了这一类比的人致敬，无论他是老师、科学家还是记者。这则信息如此简单以至于完全不需要任何数字，就令人印象深刻，甚至连听过它的高中生成年后仍然对其念念不忘。

如果你不是数字达人，加仑罐的转换瞬间就显得平易近人。当你看到原始统计数据中的所有百分号和小数点时，可能会陷入恐慌。你甚至可能已经扔掉书本，而不是读到这里了。

加仑罐的转换让你倍感自信，因为你不仅能理解这个例子，也能向别人解释它。无须思考究竟是0.0025%还是0.25%；哪个是97.5%，以及哪个是99%。加仑罐、冰块、水滴。易如反掌。

如果你是数字达人，起初你可能会为失去一些漂亮的统计数据而忧伤。但统计数据依然存在——它们就在表象之下，隐身幕后。现在其他人也能欣赏它们的美了。并且，作为一个既懂数字又了解大脑思维方式的人，你能描绘出关键的环境事实，这样的画面可以在人们的脑海里停留数十年之久。

让我们来看另一个案例：

第二章 - 图3 注2 火星火山奥林匹斯山的范围 据《大英百科全书》（https://bit.ly/2Q2Ktnn）记载，奥林匹斯山高度为14英里（22千米），是地球最高峰的两倍多。商务航线飞行的安全高度通常在31 000~38 000英尺内（https://bit.ly/3xgVYs3），但奥林匹斯山74 000英尺的高度远超该标准。在这种海拔高度上，商用飞机会遭遇稀薄空气带来的挑战，发动机会因氧气不足而无法工作，这趟旅程将仓皇结束。直径435英里（https://bit.ly/2Q2Ktnn）的奥林匹斯山略宽于亚利桑那州（https://bit.ly/32n5kEh）。一架时速550英里的波音747飞机仅从奥林匹斯山旁飞过，就需要花45分钟以上的时间，而飞越峰顶直至它消失在地平线上，则需要更长的时间。依你看，一位普通滑雪者（https://bit.ly/3alEkJP）从峰顶到山脚要花多长时间？这是个陷阱问题——滑雪者抵达半山腰之前就会死于缺氧。

在此，你可能想做个“同类比较”，然后说奥林匹斯山的高度是珠穆朗玛峰的两倍多。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珠穆朗玛峰意味着什么？它是我们从书本中读到的东西。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我们如果真的亲眼见过，就会知道——那些人一定会不厌其烦地把它作为谈资。）

另一方面，大家对搭乘飞机并不陌生：机舱经过滤的空气味道，乘客间心照不宣、暗自较劲的手肘位之争，城市逐渐变小，飞机在云端穿行，地面显得遥不可及。可以想象，如果迎面撞在一个庞然大物的腰部，此情此景有多么不可思议。并且如果我们飞越它所耗费的时间等同于乘飞机横跨亚利桑那州（如果飞国内航班）或者意大利（如果飞国际航班），那将真正是一次超凡脱俗的体验。这样的想象有助于我们充分感受到火星的不同凡响。

将目光放回地球，2018年《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长文，利用不同领域（政界、好莱坞、新闻界）的数据论证我们距离社会平等还有多远。但是他们并没有引用大量密集的数字，而是通过一些博人眼球的对比巧妙地说明了这些差异。

第二章 - 图4 注3 与女性CEO的数量相比，叫“詹姆斯”的CEO数量更多 据《纽约时报》2018年的报道称，世界500强公司里叫詹姆斯的CEO比女性CEO还要多（https://nyti.ms/3tuyL37）。截至2021年，情况有了反转，女性CEO（https:// cnn.it/32olxsU）的数量超过了叫詹姆斯的CEO的数量。（多么大的进步！）但请注意，即便是男性CEO的名字，排名前三的人数，也还是比女性CEO的人数多，比如“与女性CEO相比，叫罗伯特、斯科特或者詹姆斯的男性CEO人数更多”，这样的转换依然让人震惊不已。考虑到詹姆斯只占人口总数的1.682%而女性占了50.8%（https://bit.ly/3uSPQE4），问题显而易见。也许我们应该给更多的女孩取名詹姆斯。

一周以后，你根本记不住女性CEO的具体百分比。但你能做出一个大概的估算：从基本事实来看，大约是5%而不是20%。你可能会把上述转换中的人名忘得一干二净（约翰？大卫？史蒂夫？），但你肯定记得它的数量比另一个性别多。这感觉太不对劲了。你应该不会问“在今天下午的CEO论坛上，有人叫詹姆斯吗？”。如果你问“论坛上有女性吗？”，则更有可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数字本身就会分散人的注意力。通过正确的研究得出“詹姆斯对比法”是必要的，可一旦你获得了令人震惊的结果，再进而详细说明整体人口中有50.8%的女性或者1.682%的“詹姆斯们”时，就偏离了重点。

最后，再来看一个关于种族不平等的例子：两位黑人和两位白人男性被试者分别前往企业求职。他们申请的是在当地报纸上看到的职位。其中，半数被试者写道：“自己曾被判涉及毒品的重罪，并在监狱中服刑18个月。”

第二章 - 图5 注4 有犯罪前科的黑人和白人求职者 德瓦·帕格 (https://bit.ly/3svUiqS)在她精心设计的研究中发现，尽管犯罪记录会影响所有求职者的回复率，但有重罪前科的白人求职者还是比无犯罪记录的黑人求职者更可能被录用。

第一个转换似乎在告诉你一些你已知的事情：种族歧视的确存在，且十分严重。对两组求职者来说，无论是否有重罪记录，白人求职者的情况都要优于黑人求职者。

但是你要盯着这些数字算多久才能得出右边的转换？这不仅仅是不同类别间的歧视，没有前科的黑人求职者居然比犯过重罪的白人求职者受到的待遇更差？

比较法让种族主义造成的障碍规模一目了然。白人读者可以想象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在就业市场上，仅仅因身为黑人就遭受极端不公正的待遇，这对任何求职者来说无疑都是致命的一击。

如果没有转换，我们也许在放出撒手锏前就已经失去了读者的关注。读者可能会略读数据，有个大概的了解后继续往下读，完全忽视了最关键的点。

如果你认为自己有一个承载重要信息的数据，请跳过中间桥梁：直接说出最重要的事情。你希望人们能够注意并且感知数字，而非仅仅阅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