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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除书签11 天赋异禀
天差地别的两份GRE成绩
盯着电脑，看着屏幕上倒数的一秒秒，我感觉汗水从眉毛上滴了下来。环顾房间，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沮丧。好吧，斯科特，集中注意力，你再好好想想，分析一下，你可以做到的，你也不希望因为这么一场考试就毁掉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吧？想着想着，我又找回了决心和勇气，把屏幕上的这道GRE难题又看了一遍。
6个人围坐成一圈，其中有一位是秃顶，坐在他左边的人体重超标，坐在他右边的人身上散发着臭味。身上发臭的那人右边坐着的人显得无精打采，而再往右的那人很是兴奋。秃顶的那人戴上了帽子，大家的注目让他感觉不舒服。身上发臭的那个人往左空两位，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下列哪一个词是对这个人的准确描述？【免费分享微信foufoushu 更多书籍首发朋友圈】[41]
（a）秃顶
（b）体重超标
（c）无精打采
（d）发臭
（e）无法确定
我试图在脑海里想象这一整圈身上发臭、体重超标的人，但很快，我的脑子就走神了，各种别的想法把我淹没了。我不由自主地想着迈克尔·乔丹对篮球事业的低调回归；想着自从1993年后，费城人队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不复从前；在人机交互课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我在想她是否知道我的存在？还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间就到了。
我拿到了自己的成绩，惊讶地发现，分析论证部分几乎没有得到分数。我知道自己做得很糟，但没想到居然那么糟！这场考试，让我的耶鲁梦又坠入重重疑云之中，但几周之后，奇迹发生了：大学委员会把分析论证部分换成了分析写作。我重新参加了考试，那一刻我真的感觉从黑夜步入了光明。在写作部分，我尽情地挥洒着自我，用思辨和分析来权衡争论。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人，而我的分数也近乎完美。
我坐在那儿，两份成绩摆在眼前，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哪份成绩才代表了我？我到底是史上最不善于分析思维的人，还是说我的分析思维能力其实还挺不错的？大学委员会称这两份测试考核的是同样的分析技能。我无所谓了，反正耶鲁大学只需了解最后的那一次成绩。谢天谢地！我不用和任何人提起之前的那次成绩！
耶鲁：梦想成真的一刻
“我看上去怎样？”参加盖茨剑桥奖学金的面试之前，我问我的家人。这项奖学金为在剑桥大学读研的学生提供全额的学费。奶奶帮我调了一下领带结，“去吧，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里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三个英国人模样的人坐在桌子的一侧。右边的面试官穿着整套的律师服，配着灰色的假发、黑色的长袍和平整的白色衣领。他们用手示意我单独坐到桌子的对面一侧。桌上只有一杯水，能给我些许的安慰。
“我们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了。”他们说。我注意到他们面前的一个活页夹上标着“斯科特·考夫曼”这几个字，于是我深吸了几口气。“麦金托什教授和我们说，你的学术能力很不错。”坐在左边的考官开了口。右边那位穿着律师服的考官接下了话说：“但盖茨剑桥奖学金的评定并不只基于学术成绩，我们寻求的是有潜质改善他人生活的人。”啊，这位是唱黑脸的啊！我懂了。“你准备怎样改变世界呢？”律师模样的面试官问道。
我使劲吸了口气，发出的声音足能听到：“呃——我想我一个人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但我很希望能有这个机会与别人一道为此而努力。”中间的那位面试官在我的活页夹里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们对我的答案是否满意。那位坐在中间的面试官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抛给了我下面一个问题：“你说你想提出关于人类智力的新理论，为什么？”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怀疑。我一边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边扫了一眼三位面试官。我决定实话实说：“嗯，因为我觉得目前的各种理论都不完善。”
接下来的数个月漫长而又痛苦，终于，录取通知开始向我飞来。我被哈佛大学教育学研究生院的博士研究项目录取，得以与科特·费舍尔还有霍华德·加德纳一起工作。我也获得了盖茨剑桥奖学金，得以在麦金托什教授的指导下攻读硕士学位。但是，耶鲁却没有任何消息。日子一天天地挨过去，耶鲁梦似乎也越来越遥远。
有一天，我打开邮箱，看到了一封来自罗伯特·斯滕伯格的邮件。我仰起头祈祷了一番，才去点开邮件。邮件里，斯滕伯格开门见山地说，他想在官方的信函发来之前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他提醒我说：之前考虑到我的GRE成绩不突出，委员会对于我是否有能力应对耶鲁大学的研究生生活还存有争议。接着他又告诉我，他成功地向委员会举例证明我有这样的能力，这得益于几年前的一个夏季，在一次实习过程中我曾和他一起工作过，我的成绩让他认为我是有能力的。最后，他告诉我结果：耶鲁大学委员会决定录取我攻读博士学位课程。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跑到走廊里狂喜不止，大喊着：“太好了！”眼中热泪盈眶。
神童未必智商高
天才的小提琴手让我们惊叹不已，他们能用出神入化的琴艺弹出绝妙的旋律，就如同先知的棋手走出精彩的棋路、高超的画家画出生动的画作。就算他们40岁时才达到如此境界，也已经足够让我们印象深刻了。但天才们基本上都在还不到10岁时就已经达到了成年人才能达到的水平。YouTube上的THNKR TV的新剧《神童》（Prodingies）就为我们展现了天才儿童现象的一个样本（见图11-1）。1
我们很容易把这样的例子看成是野心勃勃的父亲逼着自己的孩子走向优秀的故事而不予理睬。但这样的话，许多以同样方式体验这个世界的天才儿童就会受到忽略，古往今来一直都有这样的天才儿童。历史上的例子包括《圣经》上记载的大卫王、耶稣、圣女贞德、克里斯蒂安·海内肯（Christian Frederich Heineken）、布莱斯·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还有莫扎特。
图11-1 神童
资料来源：THNKR，“Prodigies”series on YouTube, http：//www.youtube.com/playlist?list=PLB1860C67A2998C0B.
全世界被研究过的天才儿童已有50位，其中一个引人注目之处在于他们所选择的领域。很多天才儿童都倾向于高度组织化和规则化的知识领域，包括口语、阅读、宗教、数学、生物、物理，象棋、现实及图示艺术、音乐创作及表演、网球、桥牌、体操、滑冰和游泳。2在创造性写作（如诗歌、科幻小说等）方面也发现了天才儿童，尽管这样的发现稍晚一些。
天才儿童往往早熟，他们能很快地在学习中进步。埃伦·温纳（Ellen Winner）认为，早熟的孩子趋向于“跟随自己的舞步”，他们不需要很多明确的提示，而是自学知识领域内的规则。他们还趋向于表现出对所选知识领域的天生的浓厚兴趣。当他们沉浸其中时，他们的注意力就如同激光射线一般集中起来，进入心理学上的“心流”状态——这是一种注意力集中的状态，毫不费力而又令人愉悦，在这种状态下，时间的流逝不再被注意到。
天才们的表现很难从刻意练习这个单一的角度去理解。一方面，天才们经常会体验到的这种心流状态似乎与刻意练习的概念相互矛盾，这个概念包括了大量的练习，如埃里克森所认为的那样，和“玩”的状态也有很大的不同。还有，虽然天才也需要支持，需要资源，需要父母和教练的鼓励，但这种支持正是他们身上所表现出的这种对学习的强烈渴求而引发的典型结果，正如一位父亲在谈及自己的天才儿子的早熟问题时所描述的那样。3为什么天才们能在自己的领域里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刻意练习，进而在自己所选的符号系统里很快取得进步？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解释。
传统上，天才问题都倾向于用超自然力量、预言、巫术和占星术来解释。心理学的出现为这个问题的解释提供了一个更为系统的视角。1909—1930年，比奈和其他一些心理学家对一些天才儿童进行了研究。但不知为何，这样的研究从1930年后直到1986年，基本都处于停滞状态。1986年，随着戴维·费尔德曼和林恩·戈德史密斯（Lynn Goldsmith）出版了他们的著作《大自然的开场白》（Nature’s Gambit），天才儿童的研究才开始复苏。4两人对6名天才儿童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所涉及的领域包括象棋、小提琴、写作、数学/科学。（他们还研究了一名“全能型”的天才儿童。）
在对天才儿童及其家人做了细致的访问之后，费尔德曼和戈德史密斯得出结论，天才儿童的现象是有特定领域的，不能以总体的智商分数或任何单一的因素来表示，与此相反，天才儿童现象是各种因素幸运“组合”的结果，包括以下一些因素：与天才儿童的性格气质、兴趣爱好极为匹配的知识领域，在所在地获取某一领域知识的可能，健康的社会或情感发展，家庭因素（包括出生顺序和性别），教育和职业准备（正式和非正式的），文化支持，领域内成就认同，可以获得的培训资源，家庭成员的物质支持，父母至少一方为天才儿童的发展所做的完全彻底的奉献，有利于天才儿童发展的家庭传统，以及历史力量、事件和趋势等。5
费尔德曼表示，虽然天才儿童们的表现相对于他们的年龄来说已是惊人，但有关他们的解释不必游离于自然和科学范围之外。天才儿童与我们拥有一样的性征，只是某些性征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显得特别突出，如天赋、个人品质、家庭传统以及这些因素的相互协调等。这一点在那些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知识领域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天才儿童身上，我们看到了自然、传统和文化三种力量极为成功的一次合作。”6
天赋实验
近几年，研究人员对天才儿童的心智做了大量研究。心理学家乔安妮·鲁兹萨斯（Joanne Ruthsatz）和小提琴演奏家乔丹·乌尔巴赫（Jourdan Urbach）利用最新版本的斯坦福-比奈测验，对8名天才儿童进行了智商测验，这8名儿童已经是国内外许多电视节目的主角了，7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没到10岁时就已经在各自的领域里达到了职业人士的水平，而他们的所选领域大多是基于规则的。这8名儿童中，有1名艺术天才，1名数学天才，4名音乐天才，1名由音乐转向了厨艺，1名由音乐转向了艺术。
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些显著的规律。这些孩子的智商差别很大，从108～147，而费尔德曼和戈德史密斯和玛莎·莫洛克（Martha Morelock）之前的工作也显示出这样的结果。这说明是否成为天才与智商的高低并无必然的联系。8而更为显著的结果体现在子测验的得分上。每位被试的认知特性差别很大，并不是平衡的。事实上，其中一位天才儿童的智商总分达到了108，但其视觉空间智商只有71，低于97%的普通人群。但这并未阻止他依靠自己天才的琴技获得声誉卓著的大奖，成为在林肯中心与温顿·马沙利斯同台演出的最年轻的演奏家。此外，他还曾在从未受过正规音乐训练的情况下为三部电影谱过曲。这些发现和之前的研究结果相符，平衡的认知特性，无论是在学习型天才还是在音乐和艺术型天才中，更多的都只是例外而不是规律。9
尽管这些天才儿童在各自的能力上都表现出很大的差异，但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惊人的共同点。他们每个人的工作记忆得分都超过了最高标准，高过了99%的普通人群。实际上，这8个天才儿童中，有6个人的分数达到了99.9%，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地坚持练习更长的时间了。无独有偶，戴维·汉布瑞克和他的同事们发现，工作记忆与一系列“复杂的任务”相关联，包括钢琴视奏训练。尽管刻意练习更多的是在描述表现的效果，而非工作记忆，但工作记忆的表现还是与这些任务相互关联。这一点甚至在对某一领域具有较高水平的特殊体验以及丰富知识的个体间也是一样的。10
极佳的工作记忆只是天才儿童的一个方面。在美国，88个孩子里就会有一个被诊断为自闭症患者。11而在这次的样本中，8个孩子里就有4个孩子的家人或者一级/二级亲属被诊断为自闭症患者。此外，有3个孩子已经确诊患有自闭症。这3个孩子作为一个小组，比全部由普通人组成的控制组表现出了更多的自闭症特征。（但他们的得分只比高功能自闭症患者稍微高了一点点。）
这些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儿童有一个特别突出的特征，即注意细节。这些结果十分有趣，它们表明，更深入地了解自闭症，也许就能弄清什么是天赋，甚至就能知道人类的一些影响深远的伟大成就到底从何而来。
自闭症是否与天才有关
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以下简称ASD）所包含的范围很广泛，从有严重残疾，到高功能自闭症或者阿斯伯格综合征（Asperger’s syndrome，简称AS）的患者都包含在内。事实上，每个人都或近或远地身处在这一谱系当中，而自闭症还有许多子类型。尽管如此，被确诊为自闭症谱系障碍的人还是具备了一些自闭症的典型特征，如早期语言迟缓、不合规则的社会行为、对单一对象的强迫性兴趣狭窄、重复刻板行为等。
我们首先分析一下社会行为。无法否认，ASD患者的社会行为与别人不同，他们的典型表现包括缺乏眼神交流，不会自然地与人打招呼或道别，手势和面部表情也比较有限，语言单一呆板，节奏异常，常被形容为是“机械的”。12ASD患者对参加社交活动兴趣不高，而且也少有愉快的体验，也很少关注并管理自己的社会形象。13有研究显示，尽管ASD患者很有可能会像对照组一样自发地对内心的想法大笑不止，但他们不大可能会和其他人一起大笑，以加强彼此之间的社会联系，这在社交场合里看起来并不合适。14
我们应该怎样理解这些发现呢？有些研究人员把注意力集中到患者所受的损伤上。他们认为，ASD患者的非典型性社会行为是由于缺乏社会动机、移情缺失以及无法从心理上理解别人（心理理论）。15但我认为这些解释还不完善，仍有未解释清楚的地方。多年前，澳大利亚心理学家汉斯·阿斯伯格（Hans Asperger）在ASD患者身上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即他们“对他人的观察细致精确，令人惊讶”。16新近的研究确认，ASD患者在对别人的情绪做出反应时，其情绪反应强度与正常发展的个体没有什么不同，比如，当他们看到图片里坐在病房中焦虑不安的女人时。17研究还表明，ASD患者和正常发展的个体一样有能力辨识基本的面部表情，并对社会信息作出判断。18
多份来自高功能自闭症患者的报告揭示了自闭症患者的孤独和结交朋友的强烈渴求。19这些患者中有许多人做着需要具有高度同情心并进行较多社会接触的工作，如职业治疗、护理、普通医药实践、教学以及看护等。20尽管ASD患者缺少足够的兴趣参与肤浅的社会活动，但他们的依恋模式和性欲都未受到损伤。21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具有“类似自闭症特点”的大学生比起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对短期性关系的兴趣要低（见第12章），与此不同的是，这些学生常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与具体对象建立长期关系上，对长期恋爱关系表现出忠诚。22
对于自闭症谱系障碍中的“障碍”部分，似乎事情并不仅仅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来看，自闭症不过是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所获得的信息，23这样一种看法最近数年来获得了大量研究的支持。ASD患者对细节更为敏感，他们倾向于使用一种自下而上的认知策略。他们先理解对象的某些部分，然后再扩大至整个对象。24正像尤塔·弗里思（Uta Frith）所说的那样，患有自闭症的人“见树不见林”，他们看到了很多细节，却看不到整体。神经学证据表明，ASD患者之所以有如此独特的心智特征，部分是由于前额叶皮层（该部分控制对细节的注意力）区域充斥着过量的、零散的局部关联，同时长距离、总体性的关联数量较少，而这些长距离、总体性的关联对整合来自大脑不同区域、广泛传播的各种信息具有必要的作用。25由此，患有高功能自闭症的人很难从对局部的注意中跳出，看到事物的整体。26
在社交场合中，这种对局部的过度注意有时会完全展现出来。ASD患者把注意力集中在多数人认为无关紧要的种种细节上，这会导致一些令人尴尬的社交冲突。当ASD患者看到含有社交信息的图片，如朋友交谈的照片或肥皂剧的剪辑图片时，他们的注意力会大量地集中在图片的背景上，如灯的开关之类的，而对图片中人们的面部表情、眼神等投入的注意力会少很多。27幼儿对社会话语注意的差异性能够很好地预测是否患有ASD，而学前阶段的社会注意差异会导致心理理论有所不足。28这很重要，如果正在发育的儿童在早期缺乏对社会信息的注意，那他们有可能会被剥夺发展社会认知能力所必需的社会输入及学习机会。29ASD患者在成长过程中如果遇到过很多无意义的社会互动，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认为社会互动没有意义，继而更进一步地封闭自我。
凯特·奥康纳（Kate O’Connor）和伊恩·柯克（Ian Kirk）认为，ASD患者的非典型性社会行为很有可能只是理解上的差异所造成的，而不是社交能力的不足，这些行为会过滤掉过多的感官信息。30确实，ASD患者在社交过程中经常会有情感的困惑，他们把别人的表情、手势以及肢体语言所表达出来的意思理解成别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思。31许多ASD患者表示，眼部尤其让他们感到“困惑”和“恐惧”。32
确实，眼睛极其复杂，很短的时间里就能传达出大量的信息。眼睛不断地在运动（眨眼、眯眼以及眼球的急速转动等），而且在连续的快速运动中，眼睛还能表示出各种不同的情感。有可能在与他人的大量互动中，ASD患者接收了来自环境的其他感官信息，从而减少了与他人目光的接触。33ASD患者的注意力经常受环境中一些感官信息的影响，如背景杂声、荧光灯、闪光物、肢体动作和气味等。34
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是，最近的研究表明，通过给予明确的指示、引导其注意他人的社交信息、提高社交信息的关联度并不断激起和强化他们注意社交信息的动机，ASD患者的社交能力能得到显著的改善。35康普勒·格朗丹（Temple Grandin）教授在动物学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她自己就是一位ASD患者。[42]在与记者肖恩·巴龙（Sean Barron）合著的《社会关系的潜规则》（The Unwritten Rules of Social Relationships）一书中，她与肖恩表示ASD患者是有可能学会适用于大多数社交场合的许多社交策略的。36他们提出了下列10条社交场合中的“潜规则”：
1.规则不是绝对的，而应根据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人进行调整；
2.并非每件事情都同样重要；
3.谁都会犯错，不要因为犯了错误而把一天都毁掉；
4.诚实不是一种交际的手段；
5.任何场合下都应该有礼貌；
6.对我好的人不一定是我的朋友；
7.公共场合中人们的行为不同于私下里；
8.知道什么时候的你会让别人感到厌烦；
9.适应环境常意味着你须设法让自己看上去、听上去都与环境和谐一致；
10.人们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甚至有证据表明（尽管不确定性很高），神经递质催产素的控制能够有效地促进ASD患者在应对大量不同认知任务时的表现。37正如科拉莉·谢瓦利尔（Coralie Chevallier）和同事所指出的那样，潜藏的应对社会刺激的能力也许比我们之前认为的要发挥得更少，而非典型性行为的产生也许是由于自发注意的方式有所差异。38
特别兴趣领域具有巨大威力
近些年来，研究人员已建立起了新的以特长为基础的自闭症谱系障碍模型，以支持传统模型并补充传统模型的不足。39两种模型都很重要。ASD患者有权利获得必需的资源来过上幸福的生活，也同样有权利因自己的种种特长而受到赞誉。一项强有力的研究显示，ASD患者的感官知觉较普通人更为敏锐，40他们更有可能在包括非言语流体推理、全新视觉设计的分割和重组等内容的智商测验分项中表现得比普通人更好。41他们在镶嵌图形测验里的表现也要优于对照组。镶嵌图形测验要求被试快速地从复杂的图案中找出目标，42ASD患者倾向于将图像看成是由许多细节构成的集合，而不是一个整体，这种倾向能帮助患者将视觉信息进行分割，分成一个个的小块，并释放出视觉工作记忆资源，使得他们能够处理比普通人更高的知觉负载。43
这种对细节更为强化的注意力也表现在患者狭窄的兴趣上。托尼·阿特伍德（Tony Attwood）对单一事物的强烈而特别的兴趣是自闭症患者的一个“突出症状”，约90%的儿童及成人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都有这样的症状。44虽然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一样东西如此地着迷，如黄色的铅笔、弹子机、塑料袋、地球仪和地图、工业电扇、鞋子上的纽扣等。特别兴趣领域会对ASD患者在情感上产生巨大的影响，并形成其自我认知的核心。碰巧的是，ASD患者常常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对他们强烈而特别的兴趣不是非常的认同。就如弗里思所指出的那样，一个孩子如果不断地只是谈论电塔，那么人们可能就会认为他很奇怪。而如果孩子聊些英雄人物或哪支足球队什么的，则被视为是正常的。45
天赋实验
玛丽·温特-梅西埃（Mary Ann Winter-Messiers）研究了特别兴趣领域（special interest areas，简称SIAs）对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孩子的影响。46她把特别兴趣领域定义为“占据了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心灵、心智、时间和注意力的激情”，它影响了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47她的研究团队询问了年龄在7～21岁的两个女孩和21个男孩关于特别兴趣的问题，他们都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他们每个人都眉飞色舞、非常详尽地叙述了自己的特别兴趣领域，表现出对这些领域广博而专业的知识水平，如果只看他们的年龄，很难想象他们会具有这样的水平。询问的话题主要包括交通、音乐、动物、单人的体育项目（如游泳）、电子游戏（如角色扮演）、科幻电影（如星球大战、吸血鬼电影）、木工以及艺术（动画片、漫画、雕刻）等。很多孩子用电子游戏来加强与具有类似兴趣者的社会联系。
正如研究人员在对询问进行总结时所指出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特别兴趣领域不可避免地与他们的自我印象联系在了一起。虽然参与被询问的孩子都表示，在其他领域他们的自我印象都是负面的，但当他们沉浸于自己的特别兴趣领域时，他们还是感受到了积极的情绪，包括激情、骄傲和愉悦。此外，他们还感觉自己比以前更有能力，更能掌控自己，也更有信心了。但与此同时，由于害怕被拒绝，孩子们都有些犹豫，不大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特别兴趣领域。很多参与研究的孩子还表示，被人误解的感觉令人沮丧。一位参与者说：“呃——如果他们对飞机不感兴趣，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但愿他们会觉得飞机很酷。”48
研究人员还注意到，当话题由任意方面转向他们的兴趣点时，这些孩子的言语模式会发生很明显的变化，非常显著的一点是，他们做出了更复杂的反应，使用了更加高级的词汇、更复杂的语序和语法。例如一个叫查理的参与者在回答一般问题时，用的都是“呃——我不这么想，管他呢”等这样一些低级词汇，但当问及其最感兴趣的事物时，他顿时就像是“活”了过来：“我最喜欢的是一款叫‘游戏之王’的纸牌游戏，玩牌的时候，我喜欢把三条蓝眼的白龙用融合魔法卡融合起来，这样这三条龙就变成了一条三个头的巨龙了！”49
事实上，研究人员不断地观察到，参与者受到的所谓“损伤”在他们谈论自己的特别兴趣领域时大片地消失了，包括压力明显减小、自我刺激明显减轻、注意力明显集中、身体动作也减少了很多。这时参与者对社会线索、眼神交流以及具有意义的手势都非常敏感。例如，有一位参与者在回答一般问题时重复地使用单音节词，而当询问人员告诉他自己对火车感兴趣时，他忽然与询问人员开始进行直接的目光接触，人也活跃了起来。询问人员记录下了他的状态：“他是如此兴奋，语速欢快而又滔滔不绝，你都很难听懂他在说些什么。”50
还有，尽管很多孩子被认为受到了大量感官刺激的挑战，但他们还是能够一次几小时地将注意力保持在他们所关注的事物上，如航模黏合胶、雕塑黏土、马粪、山羊的羊骚味、锯木屑或是脏污的手、鼓点声以及亮光、快速运动的物体以及电子游戏发出的惊悚和响亮的声音等。
温特-梅西埃总结说，父母及教育界人士应当更多地支持和鼓励孩子的特别兴趣领域，因为这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儿童时期自我印象和动机的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学生投入到特别兴趣领域中时，可以从中获益，从而更好地应对消极情绪的影响，减少焦虑，在充满压力的环境中平静下来。温特-梅西埃号召教育界人士重视特别兴趣领域，将它们看作是“帮助孩子进步的金山银山，让孩子们能够朝着他们的学术、社会、交流、情感和行为目标前行”。51
温特-梅西埃和她的同事们认为，要想提高孩子的投入度，第一步便是让教师找到孩子擅长的学术领域，并考虑如何针对孩子的特别兴趣领域调整课程安排。例如，对数学这门课而言，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可以让孩子们在活页纸上贴上标签，或者把他们的兴趣点融入应用题中。研究人员认为：“如果孩子得到了适当的鼓励，发挥出他们在特别兴趣领域里的特长来追求更高的学术目标和社会目标，那么没有什么会挡在他们面前限制他们取得成功。”52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也是家里、社区和工作大军中的主力。对于这一点，阿斯伯格（Asperger）远远地把与他同时代的人甩在了身后。他指出：“从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身上，我们可以看得比一般孩子清楚得多，他们从小就已经被上天注定，具备某种专业的潜质。他们的特殊能力，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变得很适合于从事某一行业的工作。”53
康普勒·格朗丹和凯特·达菲（Kate Duffy）很认同这一观点。她们认为：“如果ASD患者不出去工作，或者不能为社会做出其他各种不同的贡献，那就是社会的损失。”54
研究结果清楚地显示，表面上的缺陷会由能力来弥补。事实上，那些似乎伴有严重缺陷的人所表现出的水平往往最高。这一点在学者症候群患者身上体现得最突出了。科学家艾伦·斯奈德（Allan Snyder）就曾经告诉我：“学者症候群是最为纯粹的一种自闭症类型，不连带任何其他的障碍症状。”55
如何获得学者症候群那样的天才技能
1988年上映了一部电影名叫《雨人》（Rain Man），其中有一幕，雷蒙德·巴比特（Raymond Babbitt）背出了女招待员的电话号码。这名女招待员自然是一脸的惊讶。这不是心灵感应在起作用，而是因为雷蒙德背下了整本电话号码簿，一眼就认出了工牌上她的名字。
达斯廷·霍夫曼（Dustin Hoffman）饰演的这个人物与一位叫金·皮克（Kim Peek）的人有着很深的渊源。这是一位真正的记忆大师，最近刚去世。皮克出生时就没有胼胝体——一种连接大脑左右半球的纤维束，他的小脑也有部分缺失，而小脑对于运动控制及学习复杂的、需要不断练习的动作具有重要的作用。[43]由于他的大脑患有严重的残疾，皮克9个月大的时候，医生建议他去收容所。566岁以前，他已经背下了8册家庭百科全书，当时又有一位医生建议他去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术。14岁时，皮克完成了初中学业。
皮克为自己异常的大脑回路付出了代价。虽然他能够立即将短时记忆变为长时记忆，但在这个过程中，记忆并未经过多少加工。他的流体推理能力和言语理解能力只相当于5岁的儿童，他也很难理解谚语和比喻。此外，他的自理能力也很差，为此他也遇到了很多困难：无法独立地穿衣或者刷牙，必须有人帮助。
然而，皮克的记忆能力补偿了他所缺乏的大脑连接以及概念认知功能，而且还不止如此。皮克有着非凡的记忆能力，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记住任何文本。把两页书放在他面前，他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左眼和右眼可以同时分别关注不同的页面。他记住了很多东西，包括《圣经》《莎士比亚全集》、全美区号及邮编，以及大约1.2万种其他书籍。他曾经阻止过演员和乐手的表演，因为他们在表演中犯了错误。不论何年何月，他都能准确地告诉你，你的生日将在这一年的哪一周的哪一天来临。直到晚年，皮克还在人际关系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步，他还弹起了钢琴，说起了俏皮话，甚至具备了更多的自我意识。一次在哈佛大学演讲时，一位女士问他幸福不幸福，他俏皮地回答说：“看着你，我就很幸福。”57
记忆和理解的不兼容是很多学者症候群患者共有的症状，记忆的目的是使经历变得没那么复杂。58我们的记忆发生进化不是为了记得更精确，而是因为我们只要可以，就会去提取记忆中所含的意义，这样我们就能组合出各种经历的共同规律，为未来类似的经历做好准备。
而如果无法理解意义，那么学者症候群患者会把注意力投注于对文字的回忆上。他们中很多人都患有高读症，这和失读症相反。59他们都是早熟的读者，但他们对自己阅读的内容并不理解。
天赋实验
最早关于学者症候群的描述出现于1789年。到1887年，英国医生兰登·唐（J.Langdon Down，他也发现了唐氏综合征）对10位患有学者症候群的患者进行了描述，并创造出“白痴天才”这个术语（这个术语含有冒犯之义，已经不再使用了）。今天，每10位自闭症患者中就有一位患有学者症候群，尽管有案可查的学者症候群患者中，只有50%患有自闭症。其余的人，都有某种其他类型的发展障碍。
男性患学者症候群的比例远远高于女性，患者的男女比例约为5:1，而且患者的智商普遍都在40～70。和ASD患者一样，相较于言语项目而言，患有学者症候群的人参加智商测验时倾向于在非言语项目上取得更高的分数。正像世界著名的学者症候群专家达罗·特雷费特（Darold Treffert）观察到的那样：“在我与学者症候群患者的接触中发现，许多构成普通人总体智力的独立元素及能力对学者症候群患者来说，难以通过智商充分地表述和反映出来。”60
学者症候群患者与其他具有自闭症症状的人一样表现出狭窄的兴趣技能，这些兴趣技能都比较结构化，以规则为基础，并且是非言语的。常见的学者症候群患者的兴趣领域有：音乐、艺术、日期推算、闪电计算、机械/视觉空间技能，许多具有音乐天才的学者症候群患者天生失明，却有着极佳的乐感。多数学者症候群患者通过写实绘画和雕塑来表达自己，而那些计算速度极快的患者则对素数非常着迷，很有天赋。
但是即便如此，学者症候群患者的能力也还是千差万别的，这种能力的差别呈现一种顺序性，从“细微的小技能”（如记忆车牌号）到具有音乐或美术天赋的患者，他们所展现出的水准远超他人因残疾而对其表现所做的期望。再到天才型患者，他们的才华令人惊叹，以至于无论是否残疾，他们的表现都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到目前为止，登记备案的学者症候群患者还不到100人，有趣的是，他们不可思议的天才技能与他们的言语发展、社交能力和日常生活能力几乎从未有过什么可怕的冲突。
学者症候群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习得的。如果是先天的，那种种技能会在童年早期就显现出来。而如果是习得的，那他们很有可能在受到击打、脑损伤或变为痴呆之后突然表现出来。
图11-2向我们展示了一组样本，这里有几个很突出的例子。
我们该如何解释这些学者症候群患者令人惊异的才能呢？谁也不清楚整个来龙去脉，但还是有一些线索的。伯纳德·瑞兰（Bernard Rimland，已于2006年去世）有世界上最大的自闭症患者数据库（超过34 000个案例）。61他发现很多学者症候群患者表现出的技能多为右脑技能，而他们的缺陷则与左脑功能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图11-2 学者症候群患者
图11-2 学者症候群患者（续）
资料来源：D.Treffert，“Savant Syndrome：A CompellingCase for Innate Talent，”in The Complexity of Greatness：Beyond Talent or Practice, ed.S.B.Kaufman，103-118（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http：//abcnews.go.com/blog/health/2012/04/27real-beautiful-mind-accidental-genius-draw-complex-math-formulas-photos/
特雷费特认为，有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传承知识存储区，但患有学者症候群的人能够通过改写、聚集和激发等过程来获取这些知识。62根据特雷费特的解释，左脑损伤或功能障碍会使大脑从其余各区域聚集仍然可用且比较完整的皮层组织来弥补左脑功能的损失，这一改写的过程激发了这些组织所具备的潜在功能。虽然左脑损伤促使右脑聚集、改写皮层组织和激发潜在功能是一种典型的情况，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这样。
诺曼·格施温德（Norman Geschwind）和艾伯特·加拉布尔达（Albert Galaburda）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了另一种重要的理论，解释了为什么男性发生功能障碍包括左脑功能紊乱（如出现学者症候群、自闭症、失读症、言语迟缓、过动等症状）的概率会比女性高得多。63通常，左脑的发育要比右脑缓慢，因此，左脑受胎儿期影响的时间比右脑更长。正在发育的胎儿体内不断循环的睾酮能够延缓左脑的发育，而这会引起功能的弥补，于是这时，男性的右脑变得比左脑更大，地位也更突出。
这种左脑损伤/右脑补偿的假设也得到了大量研究的支持。一种研究思路是针对额颞叶痴呆（frontotemporal dementia，简称FTD）的患者。64布鲁斯·米勒（Bruce Miller）和他的同事们发现，一些病人左脑额叶或前颞叶的一些特定区域出现了退化，随着痴呆症状的恶化，他们却忽然表现出了对音乐和艺术的兴趣，并掌握了一些技能。他们画出的画普遍具有现实或超现实主义的风格，不具有象征或抽象意义。他们的艺术创作具有强迫性，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设计。出于某些原因，紫色、蓝色和黄色成为常被重复使用的颜色。这些患者中的一些人在描述他们的经历时表示，自己的大脑被一种想要创造的冲动控制了。
另一种令人着迷的实验方向是研究大脑刺激。艾伦·斯奈德相信，学者症候群患者有一种天赋特权，可以直接使用尚未抽象成概念或者有意义标记的、未经太多加工的低级信息。65他认为，由于概念抑制失效，学者症候群患者能够发掘出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大脑中、但我们却常常意识不到的知识。例如，当谈到画画时，我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大脑是如何运用明暗变化绘出阴影的，是如何运用纹理梯度判断角度的，或是如何根据距离来表现事物的大小尺寸的……诸如此类。但不知为何，艺术家和自闭症患者能够在这种未经多少加工的低级知觉信息被加工整合前，就将它们发掘出来。
天赋实验
近年来，斯奈德已经能够使用安全无害的方法刺激常人的大脑，使他们身上也能出现类似于学者症候群患者所具备的技能。在早些年的工作中，他使用的是低频的重复经颅磁刺激（rTMS），抑制左前颞叶的同时增强右前颞叶的兴奋度。66他能够将参与者的重大进步表现出来，如素描水平、校对能力及对许多事物做出准确估计的能力。他甚至发现，一些参与者对错误记忆的易感性降低了。然而，并非所有斯奈德实验的参与者都能表现出明显的进步，罗宾·扬（Robyn Young）和他的同事进行的研究发现，重复经颅磁刺激只在17位参与者中的5位身上产生了作用，激发了他们身上的天才技能。67
我向斯奈德提出了这一点情况。但他仍然自信地认为，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潜在的天才技能有待激发。他强调说，之所以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取得同样的进步，那是有多种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个人差异——有的人的思维方式偏向于注意细节，这些人比别人“更接近天才的险峰”。68同时他还告诉我说，大脑刺激技术的效率取决于个人脑沟的走向和神经传导（髓鞘）的高低。此外，斯奈德还强调，整个刺激过程还存在着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和限制。他表示，大脑刺激对头发浓密或头骨硬密的人效果不太明显，而经颅磁刺激（TMS）总的来说空间分辨率很低，这就很难对神经网络的特定区域进行定位。
最近，斯奈德及其他研究者采用了经颅直流电刺激（tDCS），取得了更为强力的效果。罗伊·柯达什（Roi Cohen Kadosh）和他的同事获得了熟练度数值在经过直流电刺激后6个月内持续提高的结果，尽管有时这种提高是以弱化其他的认知功能为代价的。69而艾伦·斯奈德和理查德·希（Richard Chi）新近的研究发现，tDCS对解决极为困难的顿悟问题也很有效用。70tDCS也被用来强化其他心理机能，例如计划能力，以及用来治疗心理障碍，如抑郁和精神分裂。71
tDCS是否准备好进入黄金时代了？毕竟这一技术方便、无痛苦、价格低廉、使用安全，可在家中使用。我认为，我们还是应当保持谨慎的态度，然后再把我们的“思考帽”推入市场，进入千家万户。因为除了有潜在可能会造成能力的此消彼长外，我们还有许多重大的技术限制需要突破，更不用说如果有人利用它来加快特定大脑区域的活动，以提高在选拔考试中的成绩，那将会挑战伦理道德的底线。
无论如何，斯奈德还是相信将来的某一天，有可能会有一顶“思考帽”，来暂时撼动左脑的优势地位，从而增强我们的大脑对文字细节的敏感性，使其变得更加平衡，更富创造性。
就像斯奈德告诉我的那样：“我理想的愿景是让每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都能够拥有一顶‘思考帽’，让他们能够逐渐理解这个世界。也许将来会有‘思考帽吧’，就像现在的‘氧吧’那样。人们也许会跑来给自己的大脑充入满满的智慧——开个玩笑，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72
“出厂预装”
特雷费特认为，学者症候群患者是先天才能的最好例证，他们代表了“天性”最基本的形式。为了能够解释先天才能的产生，他提出了“基因记忆”这一概念。他将基因记忆定义为是无须额外指令或者学习就能够获得知识或癖性的生物转移。这样的知识是“出厂预装”在我们每个人的大脑里的，但一直处于沉睡状态。73因为我们倾向于使用自己用惯了的、同样的途径和回路，这些途径和回路已经很好用了。由此他相信，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小小的“雨人”。
这个理论包含着大量的元素。现在，让我们戴上斯奈德的“思考帽”，再好好地给特雷费特的“基因记忆”概念做个划分吧：第一，我们每个人的大脑里都“预装”了能使学习变得轻松的“模板”；第二，我们与学者症候群患者的一个显著不同是，他们能够更直接地使用这样的模板和知识。
第一点特雷费特是基本正确的，我们出生时并非脑袋空空。近几年来，研究人员已经开始勾画出人类思维的许多领域了。大量研究表明，我们天生就有能力学习和理解空间关系、数字、可能性、逻辑、语言、实体对象、活物、工艺品、音乐、美学、信仰和他人的欲望。74
罗谢尔·盖尔曼（Rochelle Gelman）认为，我们的“核心”领域根据大量的具体原则来运转。盖尔曼带着批判的态度说：“我们并非天生就具有完全的领域知识。”确实，正如我们在第1章里见到的，“天生”和“学习”并非互相矛盾的两个词，而是相辅相成的。“天生的心智结构”最好被看作是一种“先天的学习机制”。75
就像我们拥有生理结构一样，盖尔曼认为，我们也有多种不同的“心智结构”，把我们的注意力导向领域相关知识。这个过程被称作“结构反映”（structure mapping）——它会对环境进行扫描，以寻找适合我们天生骨骼结构的相关信息。76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我们现在仍在进化），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自然选择，来寻找不同领域知识的固有模式。很有可能，自然选择造就了基因，基因对于学习具有领域相关性的、关系到我们祖先生存和繁衍的重要模式非常敏感。[44]
核心领域使得人类获益颇多，因为它们为人类的学习提供了助力。它们在世界各地的儿童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他们自发地学习这些领域，并表现出了强烈的学习动机。盖尔曼的理论中关键的一点是，必须向儿童提供相关的输入，否则知识就无法被各结构吸收。而一旦儿童获得了相关的输入，学习就会变得相对轻松，而所学会的知识也是内隐的（人们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学会这些知识的）。
这一理论得到了支持。如果你把一张结构异常的脸放在新生儿面前，全世界的新生儿都会感到焦虑不安，不仅如此，他们还特别擅长精确区分脸部的表情。在出生后的最初几年里，孩子能够自发地学会数千个单词。早在会说话之前，他们已经能够理解语言。在没有经过明确指导的情况下，他们能够自己发现语言的语法规则，甚至改正可以预测的语法错误。婴儿具有与生俱来的理解力，这种理解力无法在物理对象间相互传递，他们也了解算术的基本原则，如加减和排序等。他们还有极为巧妙的办法来分辨一样神气活现的东西到底是有意识的活物，还是四处乱飘的死物。所有这些技能上的学习，似乎都具有极高的领域相关性，并受到自身一套原则的限制。例如，全世界两岁的孩子都能自发地关注各种食物的颜色，而对人工制品和可数实体的颜色并不关心。
尽管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发展进化出了大量不同的心智领域，专门用来加工各种特定种类的信息，但当代认知神经学理论却告诉我们，信息加工是广泛地发生于整个大脑的。77大脑各个区域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多个不同部分不断地相互交流，以帮助我们的祖先克服进化过程中所面对的大部分问题。
因此，特雷费特才会理直气壮地认为我们的大脑中有内嵌的心智结构。我也赞同我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大脑连接，影响我们对掌握某一领域知识的兴趣，甚至会对这样的学习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然而在我看来，特雷费特的观点存在很大争议的地方是，基因记忆是由不需要任何学习及经验便能获得的内嵌的知识。对于特雷费特来说，唯一可能让学者症候群患者“了解”或“学会”他们从未听闻的规则的方法就是通过“知识的生物学转移”。78
请允许我推荐另一种方法。
内隐学习
绝大多数（差不多95%）发生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学习行为都是内隐的（implicitly）——没有或不需要明确的指导。这样的学习行为多数都出奇得复杂，需考虑到环境中的各种信息，包括数量如此众多的多维互动关系。相比于有意识的深思熟虑，我们的内隐学习在速度和效率上都要高得多。
保罗·莱维茨基（Paul Lewicki）、托马斯·希尔（Thomas Hill）和玛利亚·齐日谢夫斯卡（Maria Czyzewska）等人在他们关于知识的内隐获得的著作中就指出，如果将智力看作是“能够高效地处理复杂信息”的话，那么内隐学习就不得不说是一种非常智慧的学习方式了。79
在研究生院时，我开始对内隐学习产生了兴趣，那时我遇到了吉多·格鲍尔（Guido Gebauer）——一位在我硕士学位顾问尼古拉斯·麦金托什教授位于剑桥大学的实验室里的博士生，从他那里我得到了证据显示，内隐学习和外显学习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别。
天赋实验
格鲍尔和麦金托什进行了多项内隐学习试验，被试是605个德国小学生。80试验中很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们不断地变换着发出的指令。在一种条件下，被试的孩子得到明确的提示，发现了隐藏在形式背后的规则。而在另一条件下，孩子们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某一规则的提示，他们得完全依靠自己去发现规则。也许在得到了明确提示的情况下，内隐学习与智商密切相关，而当孩子们必须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去发现规则时，内隐学习与智商就不相关了。
我必须承认，我的生活中很少有什么事能像这一次的发现那样让我兴奋不已！
但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有人能用内隐方式更快速地学习环境中的种种规律，那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这和我们的现实世界又有什么关系？那时许多研究人员都认为，个体的内隐学习不存在具有意义的差别。81对这些研究人员来说，所有重要的差异都只存在于外显学习中。研究人员把无意识认知中的差异看成是需要在实验中加以控制的“噪声”，并未进行认真的调查研究。例如，在定义“自主心智（自主心智由能够自主发生并独立于工作记忆的认知过程组成）”的功能时，基思·纳斯塔诺维奇（Keith Stanovich）就认为，自主心智中几乎没有连续的个体差异存在。而确实存在的个体差异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认知模块所受的损伤，这些损伤造成了高度非连续的认知功能障碍，如自闭症、失认症、失读症等。82对此我表示怀疑。
撰写博士论文时，我与来自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宫博斯戴拉大学（Vniversidad ole Santiago de Compostela）的一位内隐学习方面的专家——路易斯·希门尼斯（Luis Jiménez）合作，他协助我主持了一系列不同的内隐学习实验，这些实验能够捕捉到不同个体之间的重要差异。我把一组伦敦中学生作为实验对象，并对其进行了人格测量和传统的认知能力测量。我发现被试学生在实验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这些实验并未反映出什么重要的个体差异。尽管学生们都告诉我说，他们并未感觉自己在有意识地学习什么，但他们都能够运用内隐学习来领会视觉线索环境，掌握一种新型的人工语言所隐含的语法。我以为内隐学习看来确实不存在什么有意义的个体差别了。直到我对随机序列学习进行了分析。
天赋实验
为了能够对序列学习进行测量，我对被试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我让一个刺激点随机地出现在屏幕的4个位置上，被试要做的就是按下相应的按键（Z、X、N、M），如图11-3所示，这就是他们所得到的全部提示了。被试并不知道，刺激点出现的时间间隔遵循这样的序列：反复间隔85%的时间长度并交错出现15%的时间长度。可以说，这一实验与现实生活中的学习比较相似，现实生活中的学习通常在不确定的环境中进行，而学习模式具有随机性，不是确定的。这次实验的随机性也使得外显系统难以弄清实验模式。确实，实验过后，没有一位被试说自己注意到了这个模式。而当我告诉他们说，他们已经无意之中学会了一套复杂的随机模式时，他们甚至都惊呆了。
我对被试进行了960次实验，并给予了非常充足的时间来让他们学习这个序列。实验的整个过程中，作为一个整体，被试学习主序列（也就是85%时间长度）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我也发现，被试个体之间在学习速率上存在着很大差异。内隐学习能力与外显认知衡量标准如工作记忆、外显联想学习、对处理知识及抽象材料的偏好等没有重要的关联。但不管怎么说，内隐学习与我们最终的学习结果有着重要的关系。
图11-3 随机序列学习
考虑到外显认知，内隐学习与言语类比推理、加工速度、两种外语（法语和德语）考试的成绩具有独立的联系。内隐学习还与人格的多个方面相关，包括直觉偏好、对感觉和美的体验的开放态度、冲动性等。我还发现，内隐学习和音乐创造性成就之间是有关系的。83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有多么的兴奋！2010年，我和我的同事公布了这些发现。84
差不多在我正进行这一研究的同时，我的朋友兼同事杰米·布朗（Jamie Brown）来找我，请我与他一起合作在剑桥大学研究ASD患者的内隐学习。85我们突破了之前研究中的许多局限，通过4个实验，对26位患有高功能自闭症谱系障碍的孩子与26位正常发育的孩子进行了比较。这4个实验中，每一个都针对一个不同的内隐学习领域，我们甚至还测量了内隐社交学习，研究人员都认为，自闭症患者会在这一方面表现出他们所受到的损伤。在所有的实验过程中，我们都把对外显策略的依赖降到了最低的程度。我们还对两个组的智商进行了比照，并测量了他们的外显学习能力以作对比。终于，我们为现实生活中的自闭症症候开出了一套可靠的衡量指标。
我们发现，在内隐学习方面，ASD患者与正常发育的对照组之间没有什么差别。这并非是由于外显学习能力或者智商对其进行了什么弥补：在外显学习上，我们发现的是普通的差别。最后我们发现，内隐学习能力在现实中的自闭症障碍症候条件下与在实验室中没有关系。
于是，我们得出了结论：无论是什么造成了ASD患者的社交、交流或运动方面的损伤，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内隐学习。
自从我们的论文发表后，许多学者都沿用了我们基本的发现模式。在更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发现ASD患者身上具备完整的内隐学习能力。86这些结果颇具启发性，它们向我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完整的内隐学习能力是否能够帮助解释学者症候群患者的天才现象呢？
习得
也许患者的天才技能也是学来的，就像其他技能一样。但他们的技能都是在没有任何实践经验、没有受过任何外显教育的情况下突然迸发的，因为受到了独特的大脑连接的影响，他们的学习具有内隐性。
我们来想一想日期推算吧。日历里面有很多序列性的规律和无用的内容，而这些对于学者症候群患者来说特别具有吸引力。87虽然网上有很多公式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变成日期推算专家，但日历中潜藏的规则还是可以通过日历本身去发现的。比如说，如果你不去参加学校的舞会，也不去玩什么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而是如痴如醉地钻研日历，每分每秒，只要你醒着你都去钻研日历，那么终有一天，你强大的内隐学习系统就会发现下面的一些规律：
●每周总有7天；
●每个月的第1、8、15、22、29天都是各周内的同一天；
●给定任意一年，其中总有那么几对月份（如4月和7月），它们的第一天是各自一周内的同一天，闰年也一样；
●只有在平年的情况下，1月和10月这一对月份，以及2月、3月和11月这三个月之间，它们的第一天都是各自一周内的同一天；
●只有在闰年的情况下，2月和8月这一对月份，以及1月、4月和7月这三个月之间，它们的第一天都是各自一周内的同一天；
●1月份的首日每年向后移一天，闰年除外。闰年时，1月份的首日向后移两天；
●由于每4年，日历上的天数就要多加一天，因而日历上每4年会移动5天；
●除了少数例外情况，日历每28年重复一次；
●整百的闰年每400年出现一次。88
基于反应时间信息和对系统性错误的认识，有关于日期推算天才的系统研究表明，这些长于日期推算的学者症候群患者确实把这些冗余的规律纳入了他们的计算策略中。一位研究者表示说：“尽管老生常谈，但让我们感到神秘的地方就在于此——人类运用自己神秘的能力，在诸多例证的支持下，在不知不觉中创造了算法。”89从理论上讲，学者症候群患者的这种天才技能需要他们对日历中的各种冗余信息和序列规律与生俱来的痴迷，并具有一个完整的内隐学习系统，将对这些信息和规律的获取与本应需要的日复一日地钻研剥离开来。
现在再来看看音乐领域。这个领域同样充满了高度结构化的序列规律。最近几年，大量的研究表明，正如内隐学习在语法习得中所发挥的关键作用，大量的音乐结构如旋律、和声、音色和节奏也可以仅需经过简单的暴露以内隐的方式习得。90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向被试播放了一段连续的、符合一种复杂人工语法的声音，之后，相比不合语法规则的杂乱声调，他们更快、更准确地编出了一段同样符合语法规则的新声调，而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些信息。91
由于语言上存在缺陷，所以对于学者症候群患者而言，他们的音乐就是他们的语言。也许他们正在使用我们听音乐或运用语言时通过内隐学习学到的音乐或语言的潜藏模式。
天赋实验
下面是乔纳森·斯洛博达（Jonathan Sloboda）及其同事们所做的有趣研究。92他们研究了一位富有音乐天赋的学者症候群患者，他们称他为NP。NP生活在一所专为自闭症患者开设的收容院。他从小就迷恋上了收音机里放出来的音乐，并展现出了模仿音色和声音的嗜好。一段在他5～8岁时录制的录音向我们展现出他的音乐技巧正在快速地进步着。
当研究人员遇到NP时，他已经学会了大量的古典曲目，只要听上三四遍，他就能够学会一首奏鸣曲那么长的曲子。他的语言智商只有62，表演智商只有60。他的短时记忆也不是很突出：他只能记住小数点往前5位、小数点往后4位数字。与其他身在自闭症谱系中的人一样，他几乎不会说话，总是逃避与别人的目光接触，还表现出强迫性的行为。研究人员注意到，NP可能难以应对环境中的变化。
研究人员向NP播放了两段陌生的钢琴曲录音，其中一段是巴托克作的乐曲，旋律明快，另一段则是全音阶的无调乐曲。相比于巴托克的乐曲，无调乐曲所含的音符、音部都要更少，而两者有着同样简单的节奏和形式结构。最关键的不同之处在于，无调曲没有系统的音调结构，每听完一段曲子，研究人员就要求NP尽可能地把它弹奏出来。而在另外一个场合，研究人员把同样的曲子交给了一群年龄相仿、在相同条件下具有同等丰富记忆经验的职业钢琴家。
差不多过了12分钟，听了不过4遍，NP就几乎把那首节奏明快的曲子完美地弹奏了出来。他似乎还具有完美的乐感，因为他弹之前似乎都不需要调律。即使过了24小时，NP也还是能把曲子完美地弹出来，尽管那时他的表演已经变得“生硬笨拙”“机械刻板”了。研究人员注意到，他留住了乐曲的“躯壳”，却丢弃了乐曲的“精神”。相比之下，其中一位被试职业钢琴家只在最初的8小节上表现得很出色，到后面，不断地快速涌来的音符便将她淹没了。研究人员又测试了其他钢琴家，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表现能够赶上NP，甚至还不及他的一半。
那首无调乐曲弹起来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弹到第三次，职业钢琴家就能够准确无误地弹出前12个小节，而NP到了第三次还是会犯错。NP拒绝再弹下去（钢琴家们却没有）。很明显，由于记不住这首乐曲，他变得十分沮丧。研究人员分析了NP的错误模式，并将之总结为“形式保留”错误。他似乎是在运用某种框架，这种框架使得他能够快速地根据曲调结构和关系对材料进行编码，但当音乐材料突破了这个框架的限制时，他就无法应对由此而产生的新信息了。有趣的是，研究人员发现，他对音乐以外其他领域的结构非常敏感。虽然他的短时记忆能力较低，但他还是能够记住语序正常的句子。
研究人员还注意到，NP还能为乐曲优美的开头配上和弦，然后即兴创作出一个合适的结尾——“这样精巧的创作我们可能在即兴创作的老手身上才能找到”。相比之下，职业即兴创作家们所犯的错误则分布得更为均匀。
研究人员得出结论：高水平的音乐记忆机巧并不一定非得需要较高智商的支撑。当我们审视记忆力的问题时，无论是NP还是莫扎特，我们审视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我不会把问题看得那么深远，很显然，莫扎特的音乐技艺远不只是记住一首首乐曲及在某一特定的框架内即兴创作那么简单。但这些发现强调了一个见解，即天才或者学者症候群的患者们，他们不是超人，他们的天才技艺可能是由强大的学习机制造成的，我们也用同样的机制来理解这个世界。当然，我们不能因此而对他们惊人的表现有半点的否定，认为这些表现也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他们极大地丰富了我们这个世界。但是我们不应忘记，他们和我们一样有着对生活的基本需求。他们同样渴望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片属于他们的地方，发挥他们独特的心智。
“脑人”丹尼尔·塔米特
迷雾依旧浓重，谜团尚待解决。我们应该怎么解释后天性学者症候群的发展呢？某些脑损伤是否会特许人们使用那些我们曾无意中学会、却因为意识的作用而一直沉睡的长时记忆和技能呢？脑损伤是否能让我们的心智仅集中于某一特定领域的相关细节上，使我们得以快速地学习新的技能，就如同杰森·帕吉特，不论他的目光转到哪儿，他都能看到满眼的数学公式一样？
学者症候群患者和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有什么不一样？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倾向于表现出右脑功能障碍，93而学者症候群患者以左脑的功能障碍为特征，他们的右脑则会补偿左脑的功能。这一点文字表述的不同是否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没有学者症候群患者那样的天才技艺，即便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专属兴趣领域内构建出庞大的专业知识基础？正如之前所提到的那样，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倾向于在流体推理知觉测验中取得很高的成绩，例如瑞文推理测验。他们之所以会有极强的能力有意识地去觉察非言语交流模式，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工作记忆功能过剩、对顺序和结构的痴迷以及强化了的知觉能力。这些问题都要留待时机成熟后进一步的研究来解决了。
天才们和学者症候群患者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们的共同点似乎都是对细节具有高度的注意力。那他们的不同点又在哪里？鲁兹萨斯和乌尔巴赫提出，天才们可能拥有某种基因“修正器”，这种基因修正器使他们不至于表现出绝大多数学者症候群患者身上能看到的严重缺陷。94虽然我怀疑单靠一个基因修正器还不足以完全解释清楚二者的差异，环境因素也同样重要，但我确实相信，有两点差异至关重要：第一，他们具有惊人的工作记忆；第二，他们拥有完整的语言能力。天才可以有意识地察觉非言语交流模式，并在工作记忆中对这些模式进行加工。他们也可以进行脑内有声思考，因此他们处在更为有利的位置，能够设计出复杂的对策以达到高水平的表现。
让我们看一看，“患有学者症候群的天才”丹尼尔·塔米特（Daniel Tammet）[45]吧。我认为，最好把他定义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非凡男人。他已经超龄了，不能再被称作天才儿童。同时，他身上也没有任何严重的缺陷使他名副其实地成为一个学者症候群患者（他目前没有展现出任何明显的特征）。像塔米特这样的人是稀有的，因为他集各种特点于一身，如学者症候群患者一样的天才技能、高功能自闭症、强悍的言语功能、通感症以及高工作记忆。而且他还能够回想起这一切。数年前，丹尼尔曾非常亲切地与我有过一次两日的交谈，交谈的内容非常广泛，那时他和我分享了他看待世界的独特方式。95
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塔米特经常会突发癫痫，这在自闭症儿童的成长过程中很常见。他告诉我说，他能记得最早的回忆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同时还看到了许多色彩。作为孩子，他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自闭症谱系障碍的刻板行为，这包括很多重复性的动作、社交异常困难、难以结交朋友、长期的社交隔绝还有孤独。他还告诉我说，他很难理解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总是不断地受到挫败、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别人如此的不同？
他和我说，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数字。从他记事起，他看到数字时就能自然而然地看到形状、颜色、纹理等。在操场上，别的孩子都在三三两两相互嬉闹，而他就一个人与脑海中的数字玩乐。他能看到不同的形状和颜色，看着它们不断地变化和相互作用。当别的孩子坐在地毯上听故事，他便坐在那里，闭上双眼，把手指插在耳朵里，然后继续“欣赏”脑海里数字王国的风景。
如今，丹尼尔已经步入30岁，能讲10种语言，包括爱沙尼亚语和芬兰语。他告诉我他在一周内就学会了西班牙语，甚至还自己发明了一门语言（Manti语）。他能够进行日期推算，也能进行闪电心算，包括6位数的相乘运算。“我能够与数字共舞，而计算机只会把数字捏碎。”他还说，当他进行数字运算时，数字就会形成复合图形，这个复合图形就是答案。而他所看到的色彩、形状也都是由一点点更小的数字组合碎片构成的。
例如，6 943这个数字的形状，就是从53和131这两个数字的形状中涌出来的。他说，他看到53的形状是一个圆形，并不平整，而131的形状则要比53更高一点。当我把这两个图形并排放在一起时，图形中间的空间就开始融合两个图形的轮廓并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形状。10 000以内的很多数字都是素因数相乘的结果。通过这样的相乘，数字形状的总数大量减少。他也强调说，数字和音符都是由更小的成分经由重复组合而成的。他说道：“由于有重复，一切都凝聚在了一起，一切都变得难忘而美好了。”
几年前的3月14号（圆周率日），在一次公共慈善活动中，他将圆周率背到了小数点后22 514位，用了约5个小时，没有背错一位数字。活动中，他说自己只是在大脑里散了个步，看到了一大长串的数字，便逐一把它们读出来了。在这次活动之前的3个月，他平均每两天就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他脑子里所反映出的数字中去。到了休息日，他就让这些数字在脑子里成形。他说他看到了一场盛大的数字交响乐，似乎这些数字正在为他演奏歌曲。
诚然，记忆过程并非毫不费力。丹尼尔告诉我说，他也必须有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勾画出数字最美的形状。在进行勾画时，他会把脑海中的数字王国打破，分成一块一块的。例如，他会先取10个或20个数字，然后将它们打散。而如何把数字组合，则取决于大脑中自然出现的图像。如果一组数字特别耀眼，就像4位数那样的话，他就会把这些数字组合到一起。如果3位数在他的脑海里特别昏暗的话，他会把这幅画面保存起来。他说，记忆数位的过程本身是有机的，也是复杂的。
塔米特写了几本自传，相继出版。自那之后，他注意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96他对我说，他变得更加自信了，而且他也四处旅游，去的地方更多了。他每天会有一些常规安排，以让自己觉得安心，让自己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但当他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像普通人一样成长和发展时，他发现自己时不时就会打破这些常规安排。
美国记者乔舒亚·福尔在他的书《与爱因斯坦月球漫步》中对丹尼尔具有的特殊才能表示怀疑，并提出，丹尼尔只是用了一些惯用的记忆术，如位置记忆法，以记住海量的数字。97在我看来，福尔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就因为某些事以一定的方式是可能做到的，他就认为那便是做到这些事的唯一方式了。
天赋实验
让我们来看看约翰·怀尔丁（John Wilding）和伊丽莎白·瓦伦丁（Elizabeth Valentine）的一次研究吧。98他们开展了一系列不同的记忆实验，针对1991年在伦敦举办的第一届世界记忆锦标赛中的7名参赛人员及其他声称自己拥有超凡记忆力、能“控制”没有特殊记忆才能者的人。他们使用的材料包括故事、脸、名字与脸的匹配、单词表、电话号码以及雪花等。这里很关键的一点是，部分实验更适合使用记忆术。
他们发现，自然组（即没有报告使用任何记忆术的组）和策略组（即报告自己非常依赖于传统记忆术的组）的表现模式有所差别。策略组在那些有利于使用记忆术进行编码的实验中表现得很好，但在那些不适用于记忆术的实验中，他们的表现就糟糕得多。相比之下，自然组在全部各个实验中的表现都比较平均，尽管在适用于记忆术的实验中，他们的表现没有策略组那么好。研究人员由此得出结论，拥有非凡记忆而无须特意使用记忆术的人是存在的。这样的结果与约翰·卡罗尔的发现相互印证，他发现了认知能力具有一种广泛的“一般记忆和学习”因素（见第10章）。
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福尔也有正确的地方，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福尔可能对整个情况不是很了解。显然，丹尼尔确实使用了记忆术，以增强自己独特的大脑连接所产生的力量。但如果我们否定了他具有独特的大脑连接这一点的话，就等于否定了他的身份——他到底是谁。如果丹尼尔只是在运用天赋时使用了一些记忆术的话，为什么他的才能就得有所贬值？那不是生活的意义吗？正如在第13章中你将要看到的那样，我坚信，那是人类智能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
此外，丹尼尔所拥有的特征，科学家们都已经做过调查并且确认了。研究人员已经确定丹尼尔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99他的个人成长过程中已经出现过他们列出的18种症状中的13种。研究人员还发现，他的视觉记忆极佳，而且他还具有很强的能力，能够在快速注意局部细节的同时不被整体所影响。然而，他的空间记忆能力及人脸记忆能力都只是一般水平。
在他的一本名为《我的IQ150》（Embracing the Wide sky）的书中，他说自己曾经参加过韦氏智商测验，并惊讶于它的测验项目如此“老套”，未给批判性推理和创造性思维留下任何的机会。100他不无深刻地说，全世界有一亿五千万人的智力商数是一样的。“难道说人类的智力就那么平均吗？一小撮数据就足以概述了？”101不管怎样，他还是取得了150分的高分，这与他出众的言语/概念能力，还有他敏锐的视觉/感知能力是相匹配的。
另外，多个研究团队确认，丹尼尔还患有通感症。102通感症是一种状态，一种感官形态（如声音、数字、味道等）会自发地触发其他的感官形态（如颜色或纹理）。通感症一般在4岁以前就表现得很明显了。据估计，患有通感症的人只占总人口的1%。还有证据显示，通感症在艺术类的学生中更为普遍。103尽管新近的研究表明通感可经由训练获得，104然而神经学上的研究确认了一点，通感症患者的大脑连接呈现非典型的交叉状态，他们的通感状态都是在儿童时期自发地出现的。105每当丹尼尔参加测试，他几乎总是能够在数字和颜色的联系上保持一致，甚至数天后再测试，结果也是一样。
丹尼尔患上的似乎是一种很独特的通感症，能够有助于他出众的记忆能力。一组研究人员发现丹尼尔的外侧前额叶皮层在处理规则的8位数序列和不规则的8位数序列时都表现得极为活跃，而对照组只在处理规则的8位数序列时，才会有较高的活跃度。106还有，丹尼尔报告说，他并未意识到这些序列之间有什么差异，而他的数字记忆也似乎同样把序列忽略了。然而，对照组的被试却发现，有些序列是有规则的，他们觉得有规则的序列记忆起来更容易。
这些发现说明，丹尼尔的大脑会自发地记录所有的数字排列——不论是有规则的还是没有规则的，他都能将其存入整体的精神意象中。而我们只能通过运用序列中的公式将它们进行压缩来记录有规则的数字序列。[46]研究人员得出结论说，丹尼尔非凡的数学能力来源于他与众不同的抽象/概念通感和因阿斯伯格综合征而引起的对细节高度注意的认知风格的结合，通感有助于他利用记忆术进行编码，而对细节的高度注意能使他放大临近的序列而不会受到整个序列集合的影响。
我相信，诸如丹尼尔的例子，以及天才儿童、学者症候群、阿斯伯格综合征以及本书中所讨论的其他类别的心智所共有的一般性现象，代表了人类大脑惊人的可塑性和可能性。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头脑都希望能够变得有意义。会的，无论采取何种必要方式（或依靠独特的皮层组织结构），它们都会的。
所谓的才能，不是一种“天生的能力”，不是说我们一出生就拥有了所有的知识技巧，不是的，我们可以把它更精确地定义为一种要掌握某个领域之规则的倾向和激情。
由于幸运女神的眷顾，各种因素的巧合使得天才儿童们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专长领域。然而一旦有人，无论年纪大小，发现了自己的天赋才能（如我所定义的才能），学习就会变得事半功倍，进步神速。107激情还有灵感，能够让人迸发出一股动力，极大地加速学习曲线，并释放出大量的创造力（见第6章）。108我们都能有不俗的表现，关键在于，找到你自己的表现模式，谱出属于你自己的独特的交响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