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方智慧+西方运营
第三章
东方智慧+西方运营
ALIBABA’S WORLD
How a Remarkable
Chinese Company
Is Changing the Face of Global Business.
我站在香港花旗银行大楼楼下,仰望着这座建筑,闪闪发亮的玻璃墙面直指云霄。相比之下,北京的道路则布满尘土,当时我住在郊区一个土里土气的单元房小区,为了还清商学院学费,每天省吃俭用。现在,这一切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我逐渐喜欢上了北京紧凑的生活节奏,但也满心欢喜能通过加入阿里巴巴,来到香港这座现代化都市,感受全球商业中心的便利。
走进这座大楼,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刚迈入高中校门的小孩,满怀期待开启新的生活,但又有点儿担心无法融入大孩子的世界。我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已经习惯了内地较为粗放的企业管理模式。香港企业精耕细作和成熟的管理风格,与北京对比太过明显,但这才是世界级的水平。
到达第28层,穿过安静的前厅,我快速走进了阿里巴巴的新办公区。在一个位于角落的办公室,我找到了托德·多姆(Todd Daum),他是我的新上司,是阿里巴巴负责市场营销业务副总裁。在加入公司前,我不了解托德,但我感觉和他挺有缘分;他也是做市场营销出身,同样还是我在西北大学凯洛格管理学院的MBA(工商管理硕士)的校友。
“欢迎加入我们。”托德说道,他与我握了手,然后带我走出办公室。“我们已经在酝酿大动作了,非常高兴有你加入来开启这些新计划。”能与托德共事,也是我加入阿里巴巴的动力之一。他和我之前面试见过的中国创业企业的老板不同,不发号施令,十分踏实,为人友善,并且有望在营销团队中把我带入战略决策层。加入阿里巴巴之前,他在美国运通工作,他的丰富经验值得我学习。
与托德谈完,我见了新组建的执行团队。这支国际经理人团队有的毕业于全球顶尖大学,有的曾经在全球知名咨询公司或投资银行供职。马云已组建好了自己的梦之队,相信管理层将是招股书中的亮点,足以吸引投资者。
办公室被隔间分开,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位于办公室中部的一个的小隔间,每个中高级经理都蜷缩在这样的狭小空间内。感觉像是坐进了儿童书桌。这好极了—这种大杂烩式的团队很有趣。戴维·奥利弗(David Oliver)是个曾经在新西兰牧羊的农场主,也在中国科技领域找到了一席之地,在加入阿里巴巴之前,他在北京一家创业公司工作,加入阿里巴巴时,是马云单元房里唯一一个西方人。布雷恩·王(Brian Wong),一位美籍华裔,在任阿里巴巴事业发展部经理之前,是旧金山市市长威利·布朗(Willie Brown)的助手。布莱恩的好友及同学埃米丽(Emily Fong Mitchell),一位夏威夷人,她性格阳光,头脑敏捷,和我在营销团队共事。虽然“儿童”办公桌少了些专业的感觉,但在内地生活学习过程中的辛酸和奇遇很快成为我们共同的话题。
一切安排就绪后,我与托德坐下来,开了一个小会。“现在上市的进展如何?”我问道,我想知道上市是否按时间表推进。“情况有变化”托德说,“近期上市不大可能,并且不会在香港上市。”
听到这些话,我意识到需要重新调整我的预期。有很多因素吸引我来阿里巴巴,比如,这将会是一段新奇的旅程,有改变世界的可能,有机会尝试新的探索等,但说句实话,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落空并没有让我失望。由于“百万富翁倒计时”得无限往后延,我需要让其他目标成为我奋斗的动力。
与香港团队的见面很愉快,但我对内地的团队更好奇。我问托德:“我们什么时候去杭州总部与那里的团队见面呢?”
“我并不觉得有必要与他们见面,我加入公司后,总部的团队好像已经不再听香港团队的建议了,他们另起炉灶。看看,这是他们的广告设计。”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看一则网页广告。
这类广告在当时许多中国网站很常见,动画十分花哨,缺少西方网站如雅虎经常给人们带来的极简主义设计印象。
我不得不承认,这则广告有些不专业,但更让我难过的是托德回答我问题的态度,从中,我感觉到杭州团队和国际管理层之间存在隔阂。但是托德不想办法解决,反而看起来像是已经放弃了。
通过这几年在中国工作,我真正懂得了获得中国同事友谊和信任的重要性。商学院毕业后,学到这一课我可是交了很大一笔学费的。我曾经在北京一家跨国企业负责儿童糖果产品的市场营销,这段经历糟糕透了。我当时花了很大力气,构建了一套优秀的市场营销战略,但忽略了战略的实施需要周围人的信任和支持。由于没能融入管理层,8个月后,我离开了那家公司。我认识到,这种非正式的人际关系要比落在纸面的组织关系结构图更加重要。在考虑战略安排之前,你更需要了解自己的团队成员。
“好的,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比较令人失望,”我说,“但我还是希望在适当的时候去杭州,认识一下当地的团队。”
“现在的工作重点不是这个,”他说,“但你倒也可以办事时顺便去拜访一下。”
也就在那周的某天,戴维·奥利弗提醒我说马云将要来香港。“波特,你是阿里巴巴的公关负责人,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本周的后几天要给马云安排一场重要的活动。这次活动规模很大,有很多媒体出席。”
我对香港的互联网行业不熟悉,想看看与北京有何差异。到达活动现场后,我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差异。在北京,互联网行业从零开始,创业者商业经验不足,常常是白手起家。与国企垄断经济的其他领域不同,互联网是一个看中知识和智力的行业,优秀的创意、勤奋和创新要比“有关系”更加重要(特别是互联网还是一个十分新兴的行业,你都不知道应该和谁攀关系)。
香港的这一“新兴行业”似乎是被个别香港大亨的“富二代”们所控制。我在现场交换名片时,人们谈的是有哪个大亨的支持,获得了多少资金,而不谈公司的远景和商业模式。在此期间,人们身着华服,推杯换盏,感觉更像是参加电影首映式,而非一场科技创业者的聚会。
这场活动是马云第一次在香港发表演说,吸引了很多听众。在这座金钱至上的城市,阿里巴巴从投资者手里募集了2 500万美元,这些钱足够将互联网行业高速启动。比起其他参加宴会的客人,马云穿着较为休闲,他到场后,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瘦小的身材和精灵般的相貌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在活动组织者介绍他之后,马云登场:
很高兴来到香港,我们的国际团队壮大了很多,组成了一只非常有战斗力的管理团队。香港是个好地方,有很多职业的经理人。绝大多数与我在杭州共同创业的同事,都没有商业经验。我告诉与我共同创业的同事,别想着当公司的高级经理。我们需要真正拥有商业经验的专家,帮我们把公司带到一个新的水平。我是英语老师出身,不懂得如何运营公司。再过4年,我将从CEO的位置辞职,并把公司交给新一代的经理们。
听起来这一观点比较成熟—认识到了自己和共同创业者们的不足,并且知道什么时候该交出接力棒。马云又说道:“那么,什么是阿里巴巴呢?我记得我在新加坡就亚洲电子商务这个话题说过这样的话。我当时环顾了会场,几乎所有的发言人都来自美国,所以我想亚洲是亚洲,美国是美国。亚洲有自己的电子商务模式。所以,阿里巴巴的目标就是做世界顶级的B2B(企业对企业的电子商务模式)市场。我们会将亚洲智慧与西方运营结合起来。”
马云的演讲让现场观众受到启发并且乐在其中,观众热情鼓掌,人们开始向马云投以热切的眼神。
“西方的B2B网站跟随的是大公司,大公司是鲸鱼,在亚洲商业被小虾统治,所以我们追随小虾。捉虾容易,但如果你要捉一只鲸鱼,有可能会受伤。”
现场笑声一片,这时有听众举手,这位提问的听众是一家著名的投资银行的分析员。
“杰克,你讲得很棒,但你的赢利模式是什么呢?”
“将来我们会有很多赚钱的方法。但现在我们的网站是完全免费的,为的是吸引新的会员。当我们的会员赢利的时候,我们也将会赚到钱。”
“但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位分析员追问道,“你怎么赚钱?”
“如果我告诉你了,我必须‘杀’你灭口了。”马云开玩笑说。台下听众有人大笑,也有人窃笑。没错,马云的演说很有趣,但他却试图说服一帮投资者和银行家在这个时候先别想着赚钱。
“我们总会有一天能赚到很多钱,”马云继续说道,“但现在我们不应该太急于追求回报。”
活动结束后,第二天,我在香港的同事传阅了主要行业网站Internet.com上刊登的一篇文章,名为:“马云总裁说,阿里巴巴不应该太急于追求回报”。那个时候,互联网公司都面临压力,需要赚更多的钱,这篇文章虽然十分犀利,但并没有得到太多人认同。作为公共关系负责人,我是第一批看到文章的人。
“波特,这是怎么回事?”一位新来的主管问道。这位主管最近放弃了在投行的高薪工作,加入阿里巴巴,但似乎对自己新老板的风格并不十分买账。“我们确实需要摆脱马云的故事,往前再迈一步。他是一个伟大的创始人,但我们不能任由他,按照他自己的方式说话。这样下去没人会拿我们当回事,我们做的是一个B2B的市场。”
另一位经理把我拽到一边,“公司是时候让马云离开公众的焦点,让大众更关注我们其他更有经验的经理人。马云完全没有表达出正确的意思”。似乎在我们许多新受雇的香港团队中,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共识,即我们的总裁对公司形象不利。有些外国员工想要掌权,希望管理权尽快地转交给他们,这一点我感到很奇怪,但又不是很吃惊。他们一直以来为跨国企业工作,已经习惯了管理当地员工,而不是当地员工管理他们。但在这一点上,这些人似乎忘记了是谁给他们发工资。
同事的评论再次显露出香港高级管理层与杭州的公司创立者之间存在细小裂痕。这一裂痕很可能演变成为大的冲突。我决定尽快亲自去往杭州总部与当地团队碰面。如果阿里巴巴这座大冰山将从香港崩解,我不希望自己落入茫茫大海。
说来也巧,那周晚些时候我恰好收到一份传真,让我有了去杭州出差的机会。传真内容是一位《福布斯》杂志的记者贾斯廷·德伯勒(Justin Doebele)需要为其杂志写一篇关于阿里巴巴的文章,关注的方向是B2B网站。这位记者想要去公司总部会见马云和其他的创始人,进一步了解公司。于是,我邀请他和我一起去内地,公司还专门为我们安排了一个供杭州总部员工休假的度假地。我希望内地的情况要比我在香港见到的好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