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共享经济下的编辑室新脑洞
移动互联网时代,“共享经济”已经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词语,它使得闲置资源得以充分挖掘,并且深刻影响着人们解决实际问题的习惯。Uber、Airbnb是共享经济下的第一批创业公司,而如今,这股热风也刮到了新闻行业,曾经“闲置”的资本、人力和社会资源开始在编辑室里大显身手。
众筹新闻、众包新闻和记者联盟,共享经济时代新闻业的三大创新,正在悄然颠覆新闻生产的各个环节。
第一节 众筹:dreamer记者在路上
“众筹”这一概念相信大家早已不陌生,根据美国新生词追踪网站WordSpy的搜索结果,“众筹(Crowdfunding)”一词最早出现于2006年,指通过群众(Crowd)来筹资办事。随后,众筹平台Kickstarter兴起,并逐渐风靡全球,向各行各业渗透。
新闻众筹大约起步于2008年,Spot.us以公益组织的名义上线新闻众筹平台,让“没钱追梦”的记者能够利用群众的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报道。如今,Spot.us网站虽然已经关闭,但是新闻众筹的兴起之势已不可逆转。
一、模式+平台:众筹新闻格局已现
这几年来,媒体、组织甚至是个人记者,都在尝试以不同方式把众筹的力量注入新闻生产环节。这股浪潮中涌现了哪些模式?又有哪些平台成为了新闻众筹领域的冉冉新星?
1.独立新闻众筹平台:为新闻理想而战
事实证明,Spot.us的倒下绝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时代的开启。近年来,Contributoria、De Correspondent、Beacon、Sponsume等一批独立的新闻众筹平台纷纷涌现,并发展出各具特色的运营模式。

Contributoria网站首页
(图片来源:Contributoria官网)
Contributoria于2014年1月正式开站,目前由国际新闻协会和卫报传媒集团共同赞助。Contributoria采用的是积分制度,用户可以使用积分(即Contributoria上的通用货币,类似于腾讯Q币)投票给他们感兴趣的作者。具体说来,会员主要有三个等级,而初始等级是免费的。等级制度不仅决定了会员分配积分数量的不同,拥有最高级会员头衔(Patron)的用户每月还能收到一份免费的最好文章合辑印刷本和相应的电子版本。1目前,已有2000多名记者加入Contributoria,网站总共向记者支付报酬11,665英镑。2
与Contributoria不同的是,荷兰众筹新闻平台De Correspondent则是通过收取订阅费的形式,来支持在专门领域持续探索的记者。平台发起者早前曾表明,他们希望吸引15,000名固定赞助者,每年向其收取60欧元,以此来作为网站的种子资本。而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De Correspondent在荷兰成立才一周,募集的资金就达到130万欧元。3
另外,像Beacon这类直接陈列新闻项目的平台,则是靠吸引用户来“打赏”维持生存。如果用户在网站上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就可以点击“Back this Work(支持这一作品)”,然后选择金额进行打赏。
基于平台的新闻众筹风生水起,然而就在这些网站想方设法让记者获得更多资助、让读者更有动力支持独立新闻事业时,熟悉了众筹流程的个人记者已经开始尝试打破平台限制。
2.个人记者打破平台限制:自建区域性众筹新闻网站
在Kickstarter上发起零散的项目,或许可以说是记者“圆梦”的一种途径,但是随着众筹模式日益成熟,一批个人记者已经开始以地区为基础,打造属于自己的众筹新闻品牌。A Little Bit of Stone诞生于2010年,起初只是由一群个人记者发起的、基于英国斯坦福郡Stone小镇的一个新闻与社区平台。2015年1月,得益于一场成功的众筹运动,A Little Bit of Stone终于有了自己的网站,赞助者包括企业以及社区中的个人。如今,A Little Bit of Stone已经可以以每月40篇报道的产量向受众提供内容,报道范围也不再仅限于Stone小镇,而是将周边的Aston、Oulton、Swynnerton和Yarnfield等几个小镇也纳入其中。
学会“单飞”的记者已然成为新闻众筹试验的受益者,与此同时,一批成熟的老牌众筹平台也开始设法从中“分得一杯羹”。
3.借力成熟众筹平台:开辟新闻项目专栏
Kickstarter算得上是全球众筹界的龙头老大,与独立的新闻众筹网站相比,它虽然没有后者的专门性,但多年来积累的声望和用户忠诚度,也足以支撑起其发力新闻众筹时的那份自信。
2014年夏季,Kickstarter开放了一个专门为新闻项目筹集资金的栏目。Kickstarter官网在宣布开放专栏的文章中写道:“毫不夸张地说,世界范围内新闻业正在经历巨变。对我们来说,这就意味着,不论是专业记者寻求获得资助和分享作品的创新渠道,还是普通人渴望讲述身边的故事,保证他们在尝试新事物过程中获得工具和资源的支持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4
目前,Kickstarter上已经可以看到播客、杂志、网站和摄影作品等各式各样的众筹新闻项目,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精彩在等待着我们。
独立新闻众筹平台、个人记者自建众筹新闻网站以及在成熟众筹平台上开辟新闻项目专栏,是目前新闻众筹试验中涌现的几种比较成功的模式。新闻众筹早已不只是一个概念,五花八门的项目中,新闻众筹的玩法已初具框架,而媒体、记者及一批创业公司的探索,或许还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惊喜。
二、众筹为新闻业带来哪些希望之光
如果上面的数据还不足以让你感受到众筹的光明前景,那么新闻众筹网站Indiegogo上,动辄上万美元筹资的项目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曾在Indiegogo上发起过两个众筹项目的Joey Coleman说:“常有人愤世嫉俗地说,‘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人们才不会为看新闻掏腰包’,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是错误的。”Coleman在筹资过程中发现,即使是成长在“免费”新闻泛滥年代里的25岁~30岁之间的年轻人,也还是愿意拿出5美元、10美元来资助真正有品质的新闻项目。5而在另一些项目中,单笔捐赠达到几百甚至几千美元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是什么让人们心甘情愿为众筹新闻埋单?众筹新闻究竟为新闻业带来哪些新愿景?
1.让有质量的新闻“有尊严”
在媒体人眼里,独立记者似乎是份很潇洒的职业。但自由自在的背后,也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尴尬事实:独立记者的资金来源只能是公众、第三方组织,而不是企业、个人和政治集团。
在以往大多数情况下,独立记者主要通过为新闻机构提供稿件获得收入,但这样的收入并不稳定。众筹新闻的出现,可以说是给独立记者带来了一束希望之光。多伦多记者Naheed Mustafa从Indiegogo上筹得了15,000美元,使她能够去往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对战争和冲突下的百姓做更加深入的报道;Coleman则从两个项目中总共筹得了20,000美元,并用这笔钱去往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汉密尔顿,为这座一向缺少地方新闻的城市输出了一批有质量的报道。6
而对读者来说,独立记者的新闻理想若能与自身的信息需求契合,他们也就多了一种获取被主流媒体忽视的特殊信息的渠道。无论是揭露战争中难民的真实生活,还是增加重要港口城市的曝光度,独立记者“查漏补缺”的同时,无疑为公众带来了审视社会的新窗口。
2.让新闻摆脱权力的束缚

传统媒体的新闻生产体系模式
( 图片来源:《众筹新闻:变革新闻生产的权力结构》)

众筹新闻的生产流程与体系
( 图片来源:《众筹新闻:变革新闻生产的权力结构》)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传统媒体的新闻生产往往受错综复杂的权力制衡。相比之下,众筹新闻的生产流程则要简单、纯粹得多。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曾庆香在《众筹新闻:变革新闻生产的权力结构》一文中指出,众筹新闻是对政治权力、经济权力、受众人多势众以及传媒组织内权力等多重掌控的突破。
政治上,众筹新闻选题审核“是一种以受众智慧取代传统新闻中由政治力量主导新闻审查的新模式,这种审核模式自然能杜绝各种官员的人情或公务公关,也能排除各级政府为政绩而实行集体掩盖”;经济上,众筹新闻摆脱了某些利益集团对新闻制作的干涉,其资金虽然同样来源于外界,但整个生产过程中资金使用是透明的,资助比例也有限制;受众方面,众筹新闻虽然直接受读者资助,但读者并不能对新闻生产的过程指手画脚,传统新闻与之相比的劣势就在于,记者报道时往往受到发行量、收视率等指标的束缚,这背后其实是读者“人多势众”的影响;最后,传媒组织内部的层级布局和权力大小往往决定了一则新闻的命运与走向,而众筹新闻则不用受到这些“镣铐”的束缚。7摆脱了多重权力束缚的记者和报道,则更聚焦于报道和内容本身,成为新闻自由主义的孵化器。
3.亚文化议题的春天
从对经济权力宰制的突破再引申开去,一些小众选题往往受到资金不足的困扰。而众筹模式将新闻生产直接推向了市场,使得许多亚文化议题有了被触碰的机会。
在台湾调查报道公众委制平台weReport已经完成的22个新闻选题中,有不少都是有关亚文化的深度报道,如揭秘钢管舞舞者的《非常舞者》,以及记录赴澳背包打工族现状的《澳洲梦》。8众筹新闻的出现,弥补了亚文化群体长期被主流文化忽视的弊端,让处于灰色生存空间中的少数人能够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了解。而对于对亚文化感兴趣的读者来说,众筹也是他们为此贡献一份力量的新途径。
众筹模式可以说是对新闻业的一种解放,即把有质量的新闻从经济困境、权力束缚以及强势文化的压制中解放出来。近年来,国内媒体人也开始了新闻众筹初探,然而在实践中,这一新兴模式的弊端也逐渐暴露,漂洋过海而来的新闻众筹出现了哪些本身固有或“水土不服”的状况?
三、众筹新闻的困境
众筹新闻近来风光无限,然而正当一些人欢呼雀跃拥抱众筹新闻时,另一些人却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向来标榜自己民主、独立、自由的众筹新闻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完美?一场号称颠覆新闻生产方式的运动背后又有哪些危机已暗中埋伏?
1.“把关人”缺位,众筹新闻品质如何保证?
前面说过众筹新闻可以突破体制内“把关人”的限制,但硬币的另一面却是,把审核的权力完全交给市场的众筹新闻,在专业性、导向性等等方面,如何得到保证?
新华社总编室主任刘思扬在《众筹新闻在公共传播中的呈现特征与边界》一文中指出:“众筹新闻的发起人和筹资人的双向信用体系的模糊限定,也可导致一些问题出现。我国的众筹平台还在发展的初期,对于一些项目的具体控制,比如准入门槛的限制、项目经费的投放,以及投资人的回馈等均缺乏有效的监督和明晰的机制,导致新闻项目的执行与效果很难得到保证,可能会出现作品完成不符合规定、发起人圈钱消失或者出资人恶意干涉等现象,这些都会直接导致报道质量的降低。”9
2.大媒体介入,独立记者真的“独立”?
除有关新闻质量的顾虑以外,众筹新闻相应的根基也受到撼动。以不受媒体控制、自由独立报道自居的众筹新闻,近来也出现了向骨感现实低头、开始接受媒体资助的尴尬局面。以Contributoria为例,它目前广受质疑的一点就是,接受《卫报》资助的独立记者们真的是“独立”的吗?毫无疑问,在依靠《卫报》和其他赞助商支付网站记者薪资的情况下,Contributoria不得不让赞助商来决定一部分选题。而相比之下,De Correspondent的募捐群众基础则相对“健康”,但这也意味着维护资金来源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一个完全众筹的新闻网站是否能在免费信息泛滥、媒体巨头挤压的环境中生存,有待时间来检验。
3.游走在法律边界,“非法集资”“有偿新闻”仅一步之遥?
说到众筹就联想到“非法集资”,说到非法集资就联想到人见人打的“传销”,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或许不在少数。事实上,不仅是新闻众筹,在国内,整个众筹模式都面临着严峻的合法性问题。《刑法》对“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有明确界定:(一)未经有关部门依法批准或者借用合法经营的形式吸收资金;(二)通过媒体、推介会、传单、手机短信等途径向社会公开宣传;(三)承诺在一定期限内以货币、实物、股权等方式还本付息或者给付回报;(四)向社会公众即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众筹新闻的自发性、公开性以及不确定性,几乎将其推向了非法集资的临界点。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众筹新闻死守“慈善众筹”或“回报众筹(即不涉及股权、资金、预期回报等,只是做产品或服务的预售)”这两条底线的原因。
众筹新闻面临的第二点质疑就是“有偿新闻”,如何确保这样生产出来的新闻不受赞助大户的控制,是新闻业亟待解决的问题。当然,像Spot.us这样的网站为了规避“有偿新闻”,也对单笔捐赠金额做出了限制,但有人认为,这依然无法排除赞助方与筹资方私下交易的可能。
众筹新闻的困境如何化解?对于一些平台来说,这或许将是一场不断加强监管力度、同时自身不断发展壮大的持久战。不过,当新闻众筹在重重质疑中艰难前行时,另一种新闻生产模式也在悄然兴起。
第二节 众包:新闻生产“全民目击”
把一个人或一个团队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公开招标的方式传播给未知的解决方案的提供者群体,这就是“众包”。自2005年提出至今,“众包”一词已经在各行各业落地生根,衍生出一系列服务:众包代码、众包物流、众包教育……
众包新闻领域的先驱者应该要数英国的《卫报》。2009年,英国国会传出丑闻,国会议员利用制度上的缺陷,利用公款报销私人账单,《每日邮报》在第一时间获得并陆续泄露了议员的花销明细。在被对手抢占先机的刺激之下,《卫报》想出了前所未有的一招:他们把泄露的总计458,832份文件全部上传到网站上,并让读者以一种游戏化的方式来选择自己想要查看的议员的记录,然后汇报自己的发现,并将发现按“无趣”“有趣”“有趣但已知晓”以及“建议调查这份记录”这四个类别来归类。在这场全民的“反腐游戏”中,网站访问者参与率高达56%,80小时内竟有170,000份文件被检查。10这一事件成为众包新闻史上的里程碑。
一、众包全方位“浸入”新闻业
如今,人们对于众包新闻已经再熟悉不过,BBC、《赫芬顿邮报》、芝加哥公共广播电台等媒体已经做出了令业界瞩目的成绩,一批创业公司也开始搭建新闻众包平台,分享共享经济带来的红利。众包究竟已经“吃透”了新闻生产的哪些环节?各个环节上都涌现了哪些优秀的尝试?
1.从选题到核查:众包贯穿新闻生产各个环节
2009年《卫报》的众包反腐游戏,或许可以说是将众包应用到内容生产领域的一次尝试。的确,在众包的初始阶段,每一个从编辑室里“解放”到群众当中的环节,都足以刮起一场风暴。
芝加哥公共广播电台WEBZ最近决定把“报选题”这一编辑室的头等大事交给群众,他们开设了一个名为“Curious City”的平台,芝加哥市民可以在线提交他们希望WEBZ研究的问题,该平台的目标就是通过“公众报道”来拓宽新闻来源。同样是在选题这一环节,BBC的玩法则更加大胆,他们进行的一项叫作Pop Up“移动办公室”的有趣试验,竟然让记者开着房车去乡间收集公众建议的选题。
而同样是内容生产环节的众包,开源软件平台开发商Ushahidi建立的“Syria Deeply(透视叙利亚)”则更多利用开源技术。该网站允许暴乱现场的见证者通过手机分享事件相关资讯,Ushahidi会结合这些信息的地理位置,将其显示在Google地图上。
Ushahidi还利用本身的技术优势,在网站上制作了“冲突地图(Conflict Map)”“时间线(Timeline)”等栏目,用更加互动、直观的方式向读者呈现叙利亚内战的最新情势、伤亡和难民人数等信息,同时通过这个平台,事发现场的见证者们也可以作为内容生产者发布信息。
除此之外,众包同样落实在新闻核查环节。例如众包核查平台Verly以及还在筹备中的Crowdvoice,开始将“把关人”的使命交给公众。不过,这一类平台似乎还处于“幼年时期”,即使是已经上线的Verily,其知名度和使用率也远远不能和其他环节上的众包平台相比。
2.众包2.0时代:完成众包新闻大项目
随着众包模式日益成熟,一些平台不再满足于分出新闻生产的某个环节,而开始将整个新闻生产过程“碎片化”处理,分散交托给公众,或者干脆“打包”承包出去,最终完成大项目报道。
由BBC Channel 4赞助的Help Me Investigate调查新闻众包网站就是“碎片化”多环节众包的典范。在2009年成立之初,Help Me Investigate(HMI)的主要功能包括:邀请用户提出值得调查的选题或发起一个选题;邀请其他用户参与调查,或协助选题发起者调查,并为其提供线索。不久后,HMI经历了一轮改版,除了设置健康、福利、教育和奥运4大主题外,也开始致力于将新闻作品介绍给更广泛的受众群体。这一系列动作实际上已经涵盖了从选题到内容生产,再到作品推广的全过程,而这些都是集合零碎的群众力量来完成的。改版后的HMI最大的成功,就在于2012年对伦敦奥运会火炬接力的报道,这份报道后来以电子书的形式出版,取名为《8000 Holes》。
( 图片来源:亚马逊电子书《8000 Holes》商品页面截图)
此外,CNN也在2011年开启了众包新闻平台iReport。CNN承诺,绝不会对平台上用户自主选题、自主采写的故事进行任何编辑、核查和过滤,俨然是把新闻生产的全过程交托给公众。2012年,iReport上的注册用户已达100万人。最近的欧洲难民危机在iReport上亦有讨论,从2015年9月7日由一位用户发起话题开始,在短短9天的时间里,该话题下就出现了56篇报道。
3.独当一面:众包或成未来媒体运营模式
众包新闻的进击还在继续。随着众包新闻门户Reddit被国外新闻界提升到“主流媒体”的地位,众包模式或许已经开始脱离实验阶段,而真正成长为切实可行的媒体运营模式。每天,Reddit上都出现成千上万条用户自创的“时间线(Thread)”,时间线下的内容将由感兴趣的用户不断补充完善。2012年美国科罗拉多州奥罗拉市的一家影院发生枪击事件,几乎是在同时,Reddit上就有了奥罗拉枪击案的时间线,Reddit用户开始实时收集各方信息,最后形成了整个事件的完整时间线,毫不逊色于同一时期的任何网页专题或电视新闻报道。不久前,Reddit增设了Reddit Live功能,利用众包的力量实时跟进重大突发事件。
或许可以有这样的畅想,未来,媒体编辑只须坐在电脑前等待从四面八方发来的报道,加以编辑整理后交付刊印或推送。
二、众包新闻能量何在?全面激活媒体引擎
“入侵”编辑室,部分取代了原本属于编辑和记者的工作,众包一路走来为何如此顺利?原因就在于,众包模式并不只是在某一个环节上优化了新闻生产,它对于媒体的启发以及和它建立的联系,已经贯穿新闻生产的整个链条。
1.输入层面:公众启发灵感、提供素材
还在每天追热点,冥思苦想公众可能会对什么样的选题感兴趣?新闻众包时代,这一切或许都可以交给公众。选题层面的众包,或许就是公众启发媒体灵感最好的例证。BBC Pop Up的两名记者几个月前刚从内罗毕回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总共收集到了150个选题,其中包括“杀手对社会的负面影响”“肯尼亚对奥巴马同性恋立场的回应”等,这些想法的来源包括社交媒体、镇民大会以及各类报告。11
众包在输入层面的贡献还在于提供许多记者难以获取的一手素材。2013年波士顿爆炸案发生后,《纽约时报》的记者和编辑投入到了一项复杂又毫无头绪的工作中,那就是在爆炸现场视频的某一个画面中辨认出尽可能多的人,以便尽快找出嫌犯。社交媒体编辑Lexi Mainland想出的对策是,让读者参与到辨认的工作中来,最后,在19名最终确认身份的人当中,有4人身份的确认都是得益于公众提供的线索。
2.输出层面:与受众建立更深的联系
当然,众包对于媒体来说,绝不是对公众闲置资源的简单利用。公众参与众包式生产新闻,本身就是新闻内容最好的推广方式。《纽约时报》的编辑Mainland说,众包“不仅是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能够挖掘到一个原本不被注意的故事,而且,它还能培养受众与我们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12
纽约公共广播电台(WNYC)的数据团队曾与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的Radiolab团队合作,创办了一个名叫“蝉鸣(Cicadar Tracker)”的项目,发动公众利用自制土壤测试仪来追踪17年才出现一次的蝉。测试仪被放置于离地面8英寸之下的土壤中,以检测土壤温度,当温度稳定在64华氏度时,蝉就会开始出现。WNYC数据新闻高级主编John Keefe起初还担心公众的参与度,但是项目开始后,WNYC的交互地图上就陆续出现了125个测试仪放置点,项目最终收集到的测试仪记录高达1500条。

WNYC在“蝉鸣”项目中制作的交互地图
(图片来源:“蝉鸣”项目官网)
尼曼实验室的评论认为,众包项目的读者参与是一种全新的参与,因为公众能够主动成为故事的贡献者13,而不只是像看传统新闻那样被动地接受故事。
三、媒体实践众包新闻的3大原则
通过众包,公众逐渐成为媒体无限延伸的触角,但媒体并不能因此就把公众力量看得理所当然,随心所欲地取用。一些媒体的实践经验告诉我们,做好众包新闻,还需从简洁性、忠诚度和可靠性这几方面下功夫,让公众心甘情愿地参与到众包项目中来。
1.简化参与:公众不喜欢看起来费劲的任务
ProPublica是美国一家非营利新闻调查机构,近年来实施过包括揭露美国大选腐败的“Free the Files”在内的一系列众包项目。ProPublica认为,根据以往经验,如果一项任务简单清晰,那么人们就更愿意参与。
2012年大选预备阶段,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要求电视台在网上公布他们的支出明细,但他们不必以机器可识别的格式公布,所以在最后公布的资料中,甚至出现了大量PDF格式的文件,这就意味着提取关键信息的难度加大了。而ProPublica“Free the Files”项目所做的,就是号召群众人工审查这批资料,这项看似浩大的工程,最后却被ProPublica简化为要求参与者直接输入明细中的广告商名称及金额数量。“Free the Files”的400多名志愿者最后发现的大选“黑钱”多达2亿美元,涉及电视台达33家。

“Free the Files”项目参与者挖掘出的数据以及最活跃参与者榜单
(图片来源:ProPublica)
ProPublica的读者互动编辑Amanda Zamora说:“这个项目的美就在于简洁,我们想让人们去挖掘非常具体的数据证据……我们想给人们动力,但又不想让他们觉得‘这是一项永远做不完的任务,我们不可能完成’。”众包新闻的先驱《卫报》也有同样体会:如果项目过于漫无边际或模糊不清,就不太可能吸引人参加。14可见,简洁性是媒体玩转众包的第一筹码。
2.发展粉丝:众包新闻应长线操作
确保公众愿意参与众包项目是第一步,那么项目完成后,媒体和公众是不是就一拍两散?路透社的报告《调查新闻众包(Crowdsourcing in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15认为,媒体不应该“过河拆桥”,要把曾经参与过项目的群众当成一个团体来精心经营。即使是在没有项目的时候,也要与团体保持联系,而真正有项目需要他们帮助时,也要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一项目的重要性。在这一点上,《卫报》再次为媒体同行树立了典范,在众包审查议员花销的项目结束后,《卫报》将审查量最大的几名参与者的名字挂到网站上,作为对其劳动成果的一种认可。团体的培养,其实是一种长线投资,与媒体有过“交情”的参与者往往忠诚度较高,更愿意参加今后的项目。
3.保证可靠:众包浪潮中编辑室应坚守“最后防线”
众包新闻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专业媒体人与普通公民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虽然业内专家一再提醒,众包一定要避免由群众取代记者、编辑的误区,但专业媒体人的“不可替代性”究竟体现在哪里呢?
Storyful的编辑总监David Clinch认为,有一条界线不可模糊,那就是可靠的媒体和不可靠的媒体。16换言之,媒体的不可替代性就在于其内容的权威、真实、可靠。那么,在信息嘈杂的互联网环境中,专业媒体人与普通群众的区别就在于,专业媒体人有促进讨论、从海量信息中筛选出精华的使命。众包时代,媒体的命运或许就取决于,它是否能成为公众信赖的、在获取资讯和观点时第一时间求助的对象。
在国内,众包新闻尚处于起步阶段。2015年“两会”期间,有网媒推出众包新闻产品,面向用户征集选题,与编辑室合作完成新闻报道。当然,这还只是开放了选题环节,未来,国内或许还会有更多众包新闻项目涌现。
第三节 联盟:记者圈的“神盾特工局”
媒体人与普通群众之间的资源共享带来了众筹、众包新闻,而媒体人内部的资源共享则以加固专业化力量为核心,诞生了一批从各角度保障内部权益的记者联盟。从《查理周刊》事件中抗议遏制言论自由的暴行,到为深入战地的记者提供详尽的安全指南,记者联盟在捍卫记者权利、保护记者安全方面的重要性已经不可忽视。
一、蓬勃兴起的记者联盟:四大核心议题
随着针对记者的暴力事件不断出现,科技力量入侵新闻界,各地区的矛盾和冲突不断升级,记者联盟的职能划分也越来越细致,在实际事件中的行动也越来越专业化。自由、报道、性别、种族、安全等等问题,分别成为一些联盟的主要议题。
1.捍卫自由的权利
自由是新闻的氧气,然而记者在报道各类事件中,自由却并不是永远那么足够。为此,一批以捍卫记者自由权利的联盟应运而生,他们把所有渴望打破镣铐的记者集合到一起,向一切不自由、不民主、不公正的势力发起挑战。
记者新闻自由委员会(The Reporters Committee for Freedom of Press)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当时,一波政府逼迫记者坦露机要线人身份的法庭传票向记者袭来,记者为捍卫自身及线人的权益组织起来,后来,委员会又与其他媒体组织结盟,始终致力于保护记者为线人身份保密的权利,并对干扰公众知情权的立法保持时刻警惕。而成立更早的美国职业记者协会(Society of Professional Journalists)则致力于捍卫言论自由,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成员超过10,000人。
2.各领域专业化报道力量集结
记者联盟关注的另一个议题就是专业化报道的提升。面对各领域知识的日益膨胀、复杂化,一个记者想要成为各行各业的“专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专门领域的记者开始涌现,而为了形成自己的圈子、共享资源,这些记者也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一起,调查记者联盟、环境记者联盟、科技记者联盟等开始活跃于新闻界。
成立于1975年的美国调查编辑与记者协会(Investigative Reporters & Editors)已经是一家运作非常成熟的专业领域记者联盟。它不仅为世界各地的调查记者与编辑提供使用的报道建议和素材,还会举办专业技能方面的培训。协会比较成功的项目包括培养记者获取和分析电子素材能力的NICAR(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Computer-Assisted Reporting)项目,以及协助分析、标注、分享资料的DocumentCloud项目。此外,协会的官网上还不时挂出各大媒体的招聘信息,为调查记者和编辑解决最现实的问题。
3.少数派也要发声
近年来,女记者、少数种族或者是同性恋记者等少数派媒体人士,也开始结成联盟。少数派的结盟,往往是出于互相鼓励,寻找归属感的目的,而少数派记者联盟,则还要加上职业层面的扶持。
“Unity:Journalists for Diversity”是一个少数派记者联盟,旗下有亚裔记者协会(Asian American Journalists Association)、全国同性恋记者协会(National Lesbian and Gay Journalists Association)以及美国原住民记者协会(Native American Journalists Association)等。虽然是“少数人”的组织,联盟却一向具有开放性,联盟的活动所关注的许多都是地方媒体、科技新闻等业界普遍关注的话题。在刚刚过去的9月,联盟在底特律召开地方媒体峰会,为前来参会的记者提供包括简单网站制作、新闻调查、社交媒体等在内的一系列培训课程。或许,为少数派记者提供良好的从业环境,不但在于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也有利于他们积极地融入大环境之中。
4.做记者安全的坚强后盾
记者本身是一个富于挑战的职业,而对于冲在突发事件一线,要面对游行、暴力,甚至是战火的记者来说,安全层面的挑战则更让人揪心。近年来,从《查理周刊》事件到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台记者直播时遭枪杀,记者安全早已被提上议程,一批致力于保护记者安全的联盟也开始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提到记者安全,就不得不提及CPJ(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保护记者委员会)。这家总部位于纽约市的记者联盟,多年来密切关注有关记者安全问题的各种动向。在它的官网上,有1992年至今所有已经确认的因公殉职的记者的统计数据。联盟还为危险地区的记者提供援助,其中包括法律、医疗及临时转移等多种服务。此外,对于记者遭遇的一些不公正待遇,如遭遇暴力、不合法的监禁等,联盟也会发起维权运动,号召公众关注这些记者的命运。可以说,如今CPJ已经能够为记者提供一个从资讯到维权运动再到实体服务全方位覆盖的安全网络。
记者联盟,早已不是一群职业相似的人的松散组织,而是新闻界,乃至世界范围内一股能够为记者提供实际服务,并代表记者群体发声的强大势力。
二、记者联盟遭遇四大挑战
一方面是记者联盟的蓬勃兴起,另一方面却是当今新闻业的持续震荡。当美国案头编辑协会(American Copy Editors Society)这样的记者联盟发现大会上的空位越来越多,而邮箱里的支票越来越少时,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记者联盟的未来在哪里?想要持续在世界新闻界发挥作用,记者联盟应当应对哪些挑战?
1.成员流失!放低门槛或为组织注入新力量
美国曾有一项涉及40多个记者联盟的非正式调查显示,其中12个联盟都出现了成员流失的情况,有些联盟成员数量的下降率更是达到了20%。美国国家新闻摄影家协会(National Press Photographers Association)近年来也面临成员人数减少的问题,常务董事Jim Straight说:“我想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这种形势会怎样发展下去,但确实该重新审视我们做事的方式,以及我们为成员提供了什么。”17
面对这种困境,一些记者联盟开始放低成员准入门槛,原来只接受职业记者的联盟,如今也开始接受半职业或非职业的记者,国籍也不再仅限于本国,而是开始接纳世界各地的记者。当然,非职业记者往往只能以没有大会投票权的非正式成员身份加入。例如在2011年,职业记者协会(Society of Professional Journalists)与世界最大的写作社团之一Helium达成合作,并随即宣布凡是加入Helium的公民记者都可以成为SPJ的成员。
2.被质疑不解决实际问题?技能培训成为刚需
成员数量减少所暴露的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联盟没有起到成员期待中的实际作用。失业的记者要找到工作,要支付账单,这些都是摆在联盟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为此,一批记者联盟开始丰富年会活动,以帮助记者培养实用技能为主要目标,举办了一系列培训班、研讨会和工作坊。许多联盟都反映,培训活动已经成为他们每年大会上最受欢迎的环节。调查记者与编辑协会(Investigative Reporters and Editors)在培训方面经验丰富,如今,他们的网络框架编程课程已经有了长长的Waiting List。像亚裔记者协会(Asian American Journalists Association)这样的组织还发现,他们的许多成员都是失业以后依然渴望从事新闻工作的人,于是他们开展的培训课程,就主要针对这样的人群,帮助他们学习如何作为一名独立记者开展工作。
3.联盟面临财政困境!多渠道开源以维持生计
联盟记者缺钱,不少联盟本身也囊中羞涩。有些联盟的年会实际上长久以来都处于亏损状态,艰难度日。而一些不太走运的联盟则只好关门大吉,刑事司法记者组织(Criminal Justice Journalists)的官网上,自2008年起就没再更新过年会的信息,而年会的取消又进一步减少了来自赞助商的广告收入。而全国西班牙新闻工作者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Hispanic Journalists)最终因财政问题走上合并之路。
当然,记者联盟也没有坐以待毙。根据奈特基金会《非营利新闻组织财政状况调查》,许多记者联盟已经开始多渠道开辟财源,如寻找企业赞助、组织培训收取培训费、提供内容收取订阅费或直接将内容出售给其他媒体组织等等。

2010——2012美国调查性新闻组织与其他非营利新闻组织各部分收入占比
(图片来源:奈特基金会《非营利新闻组织财政状况调查》)
4.资源有限?合作共生才有出路
然而,当一些大组织大张旗鼓地搞培训、拉赞助时,一些势单力薄,甚至正式员工寥寥无几的小型记者联盟则只好另寻出路。
资源有限怎么办?不少联盟想到了合作。实际上,之前提到的“Unity:Journalists for Diversity”就是20世纪90年代由几家联盟合并诞生的一个联合组织,合并的目的,不光是扩大规模和影响,更是应对节省大会成本这样的现实问题。认识到自身局限的不少联盟也开始主动出击,比如线上记者协会(Online News Association)这样的大组织就常常接到其他联盟的电话,希望ONA帮助他们联系专家来做培训。不过ONA的负责人McDonnell坦言:ONA也没有那么多员工在大会时间以外去给那么多组织做培训。18
记者联盟想要顽强地生存下去,或许还应期待更加广泛的合作和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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