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三十
王肃 刘芳孙逖 芳从子懋 常爽孙景
王肃,字恭懿,琅邪临沂人也。父奂,齐雍州刺史,《南史》有传。肃少聪辩,涉猎经史,颇有大志。仕齐,位秘书丞。父奂及兄弟并为齐武帝所杀。太和十七年,肃自建鄴来奔。孝文幸鄴,闻其至,虚衿待之,引见问故。肃辞义敏切,辩而有礼,帝甚哀恻之。遂语及为国之道。肃所陈说,深会旨,帝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也。肃因言萧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机,帝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之间也,或屏左右,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孔明之遇玄德也。寻除辅国、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肃固辞伯爵,许之。
诏肃讨齐义阳,听招募壮勇以为爪牙,其募士有功,赏加等。其从肃行者,六品已下听先拟用,以后闻;若投化人,听五品已下先即优授。肃至义阳,频破贼军,除持节、都督、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肃善抚接,甚有声称。寻征入朝,帝手诏曰:“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饰馆华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发汝坟也?”又诏曰:“萧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穷逾再期,蔬缊不改。有司依礼喻解,为裁练禅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辍膳,百寮诣阙。帝在崇虚楼,遣舍人问肃。对曰:“伏承陛下辍膳,已经三日,群臣不敢自宁。臣闻尧水汤旱,自定之数,须圣人以济,未闻由圣以至灾,是以国储九年,以御九年之变。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内微为少泽。蒸庶未阙一食,陛下辍膳三日,臣庶惶惶,无复情地。”帝遣答曰:“虽不食数朝,犹然无感,朕诚心未至之所致也。朕志确然,死而后已。”是夜,澍雨大降。以破齐将裴叔业功,进号镇南将军,加都督四州诸军事,封汝阳县子。肃频表固让,不许,诏加鼓吹一部。
初,齐之收肃父奂也,奂司马黄瑶起攻奂杀之。二十二年平汉阳,瑶起为辅国将军,特诏以付肃,使纾泄哀情。
孝文崩,遗诏以肃为尚书令,与咸阳王禧等同为宰辅,征会驾鲁阳。肃至,遂与禧参同谋谟。自鲁阳至京洛,行途丧纪,委肃参量,忧勤经综,有过旧戚。禧兄弟并敬昵之,上下称为和辑。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羁远,一旦在己之上,每谓人曰:“朝廷以王肃加我上,尚可;从叔广陵,宗室尊宿,历任内外,云何一朝令肃居其右也?”肃闻,恆降避之。寻为澄所奏劾,称肃谋叛,事寻申释。诏肃尚陈留长公主,本刘昶子妇彭城公主也,赐钱二十万、帛三千疋。肃奏:“考以显能,陟由绩著升明退暗,于是乎在。自百寮旷察,四稔于兹,请依旧例,考检能否。”从之。
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与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齐豫州刺史萧懿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将图寿春。肃进师讨击,大破之,禽叔献,走萧懿。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引见劳之,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昌国县侯。寻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肃频在边,悉心抚接,远近归怀,附者若市,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简绝声色,终始廉约,家无余财。然性微轻恌,颇以功名自许,护疵称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为言。
景明二年,薨于寿春,年三十八。宣武为举哀,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蜡三百斤,并问其卜迁远近,专遣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又诏曰:“杜预之殁,窆于首阳,司空李冲,覆舟是托,顾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扬州刺史肃,忠义结于二世,英惠符于李、杜。平生本意,愿终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于冲、预两坟之间,使之神游相得也。”赠侍中、司空公。有司奏以肃贞心大度,宜谥匡公,诏谥宣简。明帝初,诏为肃建碑铭。
自晋氏丧乱,礼乐崩亡,孝文虽厘革制度,变更风俗,其间朴略,未能淳也。肃明练旧事,虚心受委,朝仪国曲,咸自肃出。子绍袭。
绍字三归,位中书侍郎。卒,赠徐州刺史。子迁袭,齐受禅,爵随例降。
绍弟理,孝静初得还朝,位著作佐郎。绍,肃前妻谢生也。肃临薨,谢始携女及绍至寿春。宣武纳其女为夫人,明帝又纳绍女为嫔。
肃弟康,字文政,涉猎书史,微有兄风。宣武初,携兄子诵、翊、衍等入魏,拜中书侍郎。卒幽州刺史,赠征虏将军、徐州刺史。
诵字国章,肃长兄融之子。学涉有文才,神气清俊,风流甚美。历位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右将军、幽州刺史、长兼秘书监、给事黄门侍郎。明帝崩,灵太后之立幼主也,于时大赦。诵宣读诏书,言制抑扬,风神竦秀,百寮倾属,莫不叹美。孝庄初,于河阴遇害,赠尚书左仆射、司空公,谥曰文宣。子孝康,尚书郎中。孝康弟俊赋,性清雅,颇有文才,齐文襄王中外府祭酒。
诵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艺亚于诵。位光禄大夫、廷尉卿、扬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书、太常卿。出为散骑常侍、西兗州刺史。为尔硃仲远所禽,以其名望,不害。令骑牛从军,久乃见释远洛。孝静初,位侍中。卒,敕给东园秘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衍笃于交旧。有故人竺IQ,于西兗州为仲远所害,其妻子饥寒,衍置于家,累年赡恤,世人称其敦厚。
翊字士游,肃次兄深子也。风神秀立,好学有文才。位中书侍郎。颇锐于荣利,结婚于元叉。为济州刺史,清静有政绩。入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卒,赠司空公、徐州刺史。子琛,武定中,仪同、开府记室参军。
刘芳,字伯支,彭城丛亭里人,汉楚元王交之后也。六世祖讷,晋司隶校尉。祖该,宋青、徐二州刺史。父邕,宋兗州长史。芳出后宋东平太守逊之。邕同刘义宣之事,身死彭城。芳随伯母房逃窜清州,会赦免。舅元庆,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马,为文秀所杀。芳母子入梁邹城。慕容白曜南讨青、齐,梁邹降,芳北徙为平齐人,时年十六。
南部尚书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师,诣敷门。崔耻芳流播,拒不见之。芳虽处穷窘之中,而业尚贞固。聪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亻庸书以自资给,夜则诵经不寝。至有易衣亻并日之弊,而淡然自守,不急急于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乃著《穷通论》以自慰。常为诸僧亻庸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一缣,岁中能入百余疋。如此数年,赖以颇振。由是与德学大僧多有还往。时有南方沙门慧度以事被责,未几暴亡,芳因缘闻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时中官李丰主其始末,知芳笃学有志行,言之于太后。微愧于心。会齐使刘缵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与缵相接。拜中书博士。后与崔光、宋弁、刑产等俱为中书侍郎。俄而诏芳与产入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
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京师,恆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辩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丰渥。俄兼通直常侍,从驾南巡,撰述行事,寻而除正。
王肃之来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属目。芳未及相见。尝宴群臣于华林,肃语次云:“古者唯妇人有笄,男子则无笄。”芳曰:“推经《礼》正文,古者男子妇人俱有笄。”肃曰:“《丧服》称男子免而妇人髽,男子冠而妇人笄,如此则男子不应有笄。”芳曰:“此专谓凶事也。《礼》:初遭丧,男子免,时则妇人髽;男子冠,时则妇人笄。言俱时变,男子妇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夺其笄,且互言也。非谓男子无笄。又《礼内则》称:‘子事父母,鸡初鸣,栉纚笄总。’以兹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称善者久之。肃亦以芳言为然,曰:“此非刘石经也?”昔汉世造三字石经于太学,学者文字不正,多往质焉。芳音义明辩,疑者皆往询访,故时人号为刘石经。酒阑,芳与肃俱出。肃执芳手曰:“吾少来留意《三礼》,在南诸儒,亟共讨论,皆谓此义,如吾向言。今闻往释,顿祛平生之惑。”芳理义精赡,类皆如是。
孝文迁洛,路由朝歌,见殷比干墓,怆然悼怀,为文以吊之。芳为注解,表上之。诏曰:“览卿注,殊为富博。但文非屈、宋,理惭张、贾。既有雅致,便可付之集书。”诏以芳经学精洽,超迁国子祭酒。以母忧去官。
帝征宛、邓,起为辅国将军、太尉长史,从太尉、咸阳王禧攻南阳。齐将裴叔业入寇徐州,疆场之人,颇怀去就。帝忧之,以芳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后兼侍中,从征马圈。孝文崩于行宫,及宣武即位,芳手加兗冕。孝文袭敛,暨乎启祖、山陵、练祭,始末丧事,皆芳撰定。咸阳王禧等奉申遗旨,令芳入授宣武经。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抚慰振恤之。寻正侍中,祭酒、中正并如故。芳表曰:
夫为国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学校为先。唐虞以往,典籍无据;隆周以降,任居武门。蔡氏《劝学篇》云:“周之师氏居武门左。”今之祭酒则周师氏。《洛阳记》:“国子学宫与天子宫对。太学在开阳门外。”案《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亲人,教学为先。”郑氏注:“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国学在内,太学在外,明矣。臣谓今既徙县崧瀍,皇居伊洛,宫阙府寺,佥复故址,至于国学,岂宜舛错?校量旧事,应在宫门之左。至如太学,基所见存,仍旧营构。
又云太初太和二十年,发敕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臣案:自周已上,学唯以二,或尚东,或尚西,或贵在国,或贵在郊。爰暨周室,学盖有六:师氏居内,太学在国,四小在效。《礼记云:“周人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四郊。”《礼》又云:“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太子齿。”注云:“四学,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云:“帝入东学,尚亲而贵仁;帝入南学,尚齿而贵信;帝入西学,尚贤而贵德;帝入北学,尚贵而尊爵;帝入太学,承师而问道。”周之五学,于此弥彰。案郑注《学记》,周则六学,所以然者,注云:“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此其证也。汉、魏已降,无复四郊。谨寻先旨,宜在四门。案王肃注云:“天子四郊有学,去都五十里。”考之郑氏,不云远近。今太学故坊,基址宽旷。四郊别置,相去辽阔,检督难周。计太学坊并作四门,犹为太旷。以臣愚量,同处无嫌。且今时制置,多循中代,未审四学应从古不?求集儒礼官议其定所。
从之。迁中书令,祭酒如故。出除青州刺史。为政儒缓,不能禁止奸盗;然廉清寡欲,无挠公私。还朝,议定律令。芳斟酌古今,为大议之主,其中损益,多芳意也。宣武以朝仪多阙,其一切诸议悉委芳修正,于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谘访焉。转太常卿。
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里数于《礼》有违;又灵星、周公之祀,不应隶太常,乃上疏曰:
臣闻国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实在审位。臣学谢全经,业乖通古,岂可轻荐瞽言,妄陈管说!窃见所置坛祠,远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既曰职司,请陈肤浅。
《孟春令》云:“其数八。”又云:“迎春于东郊。”卢植云:“东郊,八里郊也。”贾逵云:“东郊,木帝太昊,八里。”许慎云:“东郊,八里郊也。”郑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礼》曰:“王出十五里迎岁。”盖殷礼也。周礼,近郊五十里。”郑玄别注云:“东郊去都城八里。”高诱云:“迎春气于东方,八里郊也。”王肃云:“东郊八里,因木数也。”此皆同谓春郊八里之明据也。《孟夏令》云:“其数七。”又云:“迎夏于南郊。”卢植云:“南郊,七里郊。”贾逵云:“南郊,火帝,七里。许慎云:“南郊,七里郊也。”郑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高诱云:“南郊,七里之郊也。”王肃云:“南郊七里,因火数也。”此又南郊七里之审据也。《中央令》云:“其数五。”卢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贾逵云:“中兆黄帝之位,并南郊之季,故云兆五帝于四郊也。”郑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此又中郊五里之审据也。《孟秋令》云:“其数九。”又云:“以迎秋于西郊。”卢植云:“西郊,九里。”贾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许慎云:“西郊,九里郊也。”郑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高诱云:“西郊,九里之郊也。”王肃云:“西郊九里,因金数也。”此又西郊九里之审据也。《孟冬令》云:“其数六。”又云:“迎冬于北郊。”卢植云:“北郊,六里郊也。”贾逵云:“北郊,水帝颛顼,六里,”许慎云:“北郊,六里郊也。”郑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高诱云:“北郊,六里之郊也。”王肃云:“北郊六里,因水数也。”此又北郊六里之审据也。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礼》:王畿内千里,二十分其一,以为近郊。近郊五十里,倍之为远郊。迎王气盖于近郊。汉不设王畿,则以其方数为郊处。故东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阳城北四里。”此又汉世南、北郊之明据也。今地祗准此。至如三十里郊,进乖郑玄所引殷、周二代之据,退违汉、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计四郊各以郭门为限,里数依上。
《礼》:朝拜日月皆于东西门外。今日月之位,去城东西,路各三十,窃又未审。《礼》又云:“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今计造如上。《礼仪志》云:“立高禖祠于城南。”不云里数,故今用旧。灵星本非礼事,兆自汉初,专为祈田,恆隶郡县。《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诏御史,其令天下立灵星祠,牲用太牢,县邑令、长侍祠。”晋《祠令》云:“郡、县、国祠社稷、先农,县又祠灵星。”此灵星在天下诸县之明据也。周公庙所以别在洛阳者,盖缘姬旦创成洛邑,故传世洛阳,崇祠不绝,以彰厥庸。夷、齐庙者,亦世为洛阳界内神祠。今并移太常,恐乖其本。正下此类甚众,皆当部郡县修理,公私施之祷请。窃惟太常所司,郊庙神祇自有常限,无宜临时斟酌以意,若遂尔妄营,则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阳,于国一也,然贵在审本。
臣以庸蔽,谬忝今职,考括坟籍,博采群议,既无异端,谓粗可依据。今玄冬务隙,野罄人闲,迁易郊坛,二三为便。
诏曰:“所上乃有明据,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从旧。”
先是,孝文于代都,诏中书监高闾、太常少卿陆琇并公孙崇等十余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后崇为太乐令,乃上请尚书仆射高肇,更共营理。宣武诏芳共主之。芳表以礼乐事大,不容辄决,自非博延公卿,广集儒彦,讨论得失,研穷是非,无以垂之万叶,为不朽之式。被报听许,数旬之间,频烦三议。于是朝士颇以崇专综既久,不应乖谬,各默然无发论者。芳乃探引经诰,搜括旧文,共相难质,皆有明据,以为盈缩有差,不合典式。崇虽示相酬答,而不会问意,卒无以自通。尚书依事述奏,仍诏委芳别更考制。于是学者弥归宗焉。芳以社稷无树,又上疏曰:
依《合朔仪》注:日有变,以硃丝为绳,以绕系社树三匝。而今无树。又《周礼大司徒》职云:“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社所宜木。”郑玄注云:“所宜木,谓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证也。又《小司徒·封人》职云:“掌设王之社壝,为畿封而树之。”郑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于社;稷,社之细也。”此其二证也。又《论语》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证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树,何也?尊而识之也。使人望见既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树之义,了不论有之与无也。此其四证也。此云“社、稷所以有树何”,然则稷亦有树明矣。又《五经通义》云:“天子太社、王社,诸侯国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无屋,树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万物,万物莫善于木,故树木也。”此其五证也,此最其丁宁备解有树之意也。又《五经要义》云:“社必树之以木。《周礼·司徒》职曰:班社而树之,各以土地所生。《尚书·逸篇》曰: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证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树别之明据也。又见诸家《礼图》,社稷图皆画为树,唯诫社、诫稷无树。此其七证也。
虽辨有树之据,犹未正所植之木。案《论语》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书·逸篇》则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异也。愚以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书》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虑失礼。惟稷无成证。稷乃社之细,盖亦不离松也。
宣武从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经》、《传》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动相顾访。太子恂之在东宫,孝文欲为纳芳女,芳辞以年貌非宜,帝叹其谦慎。帝更敕芳举其宗女,芳乃称其族子长文之女,孝文乃为恂娉之,与郑懿女对为左右孺子焉。
崔光于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询仰。芳撰郑玄所注《周官·仪礼音》、干宝所注《周官音》、王肃所注《尚书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宁所注《穀梁音》、韦昭所注《国语音》、范晔《后汉书音》各一卷,《辩类》三卷,《徐州人地录》二十卷,《急就篇续注音义证》三卷,《毛诗笺音义证》十卷,《礼记义证》十卷,《周官·仪礼义证》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书监让芳,宣武不许。卒,赠镇东将军、徐州刺史,谥文贞侯。
长子怿,字祖欣。雅有父风,颇好文翰。历徐州别驾、兗州左军府长史、司空谘议参军,屡为行台出使,所历皆有当官之称。转通直散骑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寻迁安南将军、大司农卿。卒,赠徐州刺史,谥曰简。无子,弟廞以第三子峻为后。
廞字景兴,好学强立。善事当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怿为宰辅,廞皆与其子侄交游。灵太后临朝,又与太后兄子往还相好。太后令廞以诗武授弟元吉。稍迁光禄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骑常侍,迁骠骑大将军、国子祭酒。孝武于显阳殿讲《孝经》,廞为执经,虽酬答论难未能精尽,而风采音制,足有可观。寻兼都官尚书,又兼殿中尚书。及孝武入关,齐神武至洛,责廞诛之。
子骘,字子升。少有风气,颇涉文史。位徐州开府从事中郎。父廞之死,骘率勒乡部赴兗州,与刺史樊子鹄抗御王师。每战,流涕突阵。城陷,禽送晋阳。齐神武矜而赦之。文襄为仪同开府,以骘为属本州大中正,转中书舍人。时与梁和通,骘前后受敕对其使一十六人。为司徒左长史,卒,赠南青州刺史。廞弟彧,位金紫光禄大夫。彧子逖。
逖字子长,少聪敏。好弋猎骑射,以行乐为事;爱交游,善戏谑。齐文襄以为永安公浚开府行参军。逖远离家乡,倦于羁旅,发愤自励,专精读书。晋阳都会之所,霸朝人士攸集,咸务于宴集。逖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遇有文籍所未见者,则终日讽诵,或通夜不归。其好学如此。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
齐天保初,行定陶县令,坐奸事免,十余年不得调。其姊为任氏妇,没入宫,敕以赐魏收。收所提携,后为开府参军。及文宣崩,文士并作挽歌,杨遵彦择之,员外郎卢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余人多者不过三四。中书郎李愔戏逖曰:“卢八问讯刘二。”逖衔之。乾明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送梁主萧庄。还,兼三公郎中。
武成时,和士开宠要,逖附之。正授中书侍郎,入典机密。时李愔献赋,言天保中被谗。逖摘其文,奏曰:“诽谤先朝,大不敬。”武成怒,大加鞭朴。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逖欲独擅文藻,不愿与文士同行。时黄门侍郎王松年妹夫卢士游,性沈密,逖求以为副。又逖姊魏家者,收时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许。逖恐事露,亦不逼焉。迁给事黄门侍郎,修国史。加散骑常侍,除假仪同三司,聘周使副。二国始通,礼仪未定,逖与周朝议论往复,斟酌古今,事多合礼,兼文辞可观,甚行名誉。使还,拜仪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开欲改元,议者各异。逖请为“武平”,私谓士开曰:“武平反为明辅,逖作此以为公。”士开悦而从之。时士开为众口所排,娄定远同辅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货,悉以饷定远。定远外任,逖不自安,又阴结斛律明月、胡长仁以自固。士开知之,未甚信,忽于明月门巷逢之,弥以为实。初,逖名宦未达时,欲事祖珽。珽未原,谓人曰:“我言彭城楚子,应有气侠,唯将崔季舒诗示人,殊乖气望。”逖乃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珽之将诉赵彦深、和士开也,先与逖谋,逖乃告二人。故二人得为之计。珽被黜,令弟出其妻。及是,逖解士开所嫌。寻出为仁州刺史。珽乃要行台尚书卢潜陷逖,许潜重迁。潜曰:“如此事,吾不为也。”更戒逖而护之。后被征还,待诏文林馆,重除散骑常侍,奏门下事。未几与崔季舒等同戮,时年四十九。所制文笔三十卷。子逸人,开府行参军。仕隋,终于洛阳令。芳懋从子懋。
懋字仲华,祖泰之,父承伯,仕宋并有名位。懋聪敏好学,博综经史;善草隶书,识奇字。宣武初入朝,位尚书外兵郎中。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轨仪,皆与参量。尚书博议,懋与殿中郎袁翻常为议主。达于从政,台中疑事,咸所访决。尚书李平与结莫逆交。迁步兵校尉,领郎中,兼东宫中舍人。转员外常侍、镇远将军,领考功郎中,立考课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条贯。
孝昭初,大军攻硖石,懋为李平行台郎中。城拔,懋颇有功。太傅、清河王怿爱其风雅,常目而送之曰:“刘生堂堂,搢绅领袖,若天假之年,必为魏朝宰辅。”诏懋与诸才学之士撰成仪令。怿为宰相积年,礼懋尤重,令诸子师之。迁太尉司马。熙平二年冬,暴病卒。家甚清贫,亡之日,徙四壁而已。太傅怿及当时才俊莫不痛惜之。赠持节、前将军、南泰州刺史,谥曰宣简。懋诗诔赋颂及文笔见称于时,又撰诸器物造作之始十五卷,名曰《物祖》。
常爽,字仕明,河内温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孙也。祖珍,苻坚南安太守,因世乱,遂居凉州。父坦,乞伏世镇远将军、大夏镇将、显美侯。
爽少而聪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武成西征凉土,爽与兄士国归款军门。武成嘉之,赐士国爵五品,显美男;爽为六品,拜宣威将军。是时,戎车屡驾,征伐为事,贵游子弟未遑学术。爽置馆温水之右,教授门徒七百余人,京师学业,翕然复兴。爽立训甚有劝罚之科,弟子事之,若严君焉。尚书左仆射元赞、平原太守司马真安、著作郎程灵虬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并称爽之严教,奖励有方。允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其为通识叹服如此。因教授之暇,述《六经略注》,以广制作,甚有条贯。其序曰:
《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宁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
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顷因暇日,属意艺林,略撰所闻,讨论其本,名曰《六经略注》,以训门徒焉!
其《略注》行于世。
爽不事王侯,独守闲静,讲肄经典二十余年,时号为“儒林先生”。年六十三,卒于家。子文通,历官至镇西司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文通子景。
景字永昌,少聪敏,初读《论语》、《毛诗》,一受便览。及长,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孙良举为协律博士,孝文亲得其名,既而用之为门下录事。正始初,招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敕景参议。宣武季舅护军将军高显卒,其兄右仆射肇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聪、通直郎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帝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奏景名位乃处诸人之下,文出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肇尚平阳公主,未几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庐制服,已付学官议正施行。尚书又以访景,景以妇人无专国之理,家令不得有纯臣之义,乃执议曰:
丧纪之本,实称物以立情;轻重所因,亦缘情以制礼。虽理关盛衰,事经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杀之宜,其实一焉。是故臣之为君,所以资敬而崇重;为君母妻,所以从服而制义。然而诸侯大夫之君者,谓其有地土、有吏属,无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适,虽加爵命,事非君邑,理异列土。何者?诸王开国,备立臣吏,生有趋奉之勤,死尽致丧之礼。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属官,既无接事之仪,实阙为臣之体。原夫公主之贵,所以立家令者,盖以主之内事,脱须关外,理无自达,必也因人。然则家令唯通内外之职及典主家之事耳,无关君臣之理,名义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为纯臣,公主不可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为君,男子之为臣,古礼所不载,先朝所未议。而四门博士裴道广、孙荣乂等以公主为之君,以家令为之臣,制服以斩,乖缪弥甚。又张虚景、吾难羁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寻致服之情,犹同其议,准母制齐,求之名实,理未为允。窃谓公主之爵,既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无纯臣之式。若附如母,则情议罔施;若准小君,则从服无据。案如经《礼》,事无成文,即之愚见,谓不应服。
朝廷从之。
景淹滞门下积岁,不至显官,以蜀司马相如、王褒、严君平、扬子云等四贤,皆有高才而无重位,乃托意以赞之。景在枢密十有余年,为侍中崔光、卢昶、游肇、元晖尤所知赏。累迁积射将军、给事中。延昌初,东宫建,兼太子屯骑校尉,录事皆如故。受敕撰门下诏书凡四十卷。尚书元苌出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请景为司马。以景阶次不及,除录事参军、襄威将军,带长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称之。
先是,太常刘芳与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别典仪注,多所草创,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宣武崩,召景赴京,还修仪注。拜谒者仆射,加宁远将军,又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后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后朝仪已施行者,凡五十余卷。时灵太后诏依汉世阴、邓二后故事,亲奉庙祀,与帝交献。景乃据正以定仪注,朝廷是之。正光初,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时明帝行讲学之礼于国子寺,司徒崔光执经,敕景与董绍、张彻、冯元兴、王延业、郑伯猷等俱为录义。事毕,又行释奠之礼,并诏百官作释奠诗,以景作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瑰归阙,朝廷疑其位次。高阳王雍访景。曰:“昔咸宁中,南单于来朝,晋世处之王公、特进之下。今日为班,宜在蕃王、仪同三司之间。”雍从之。朝廷典章,疑而不决,则时访景而行。
初,平齐之后,光禄大夫高聪徙于北京,中书监高允为之聘妻,给其资宅。聪后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报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绰以未尽其美。景尚允才器,先为《遗德颂》,司徒崔光闻而观之,寻味良久,乃云:“高光禄平日每矜其文,自许报允之德,今见常生此颂,高氏不得独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丰王延明受诏议定服章,敕景参修其事。寻进号冠军将军。阿那瑰之还国也,境上迁延,仍陈窘乏。遣尚书左丞元孚奉诏振恤,阿那瑰执孚过柔玄,奔于漠北。遣尚书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仆射元纂追讨不及。乃令景出塞,经絺山,临瀚海,宣敕勒众而返。景经涉山水,怅然怀古,乃拟刘琨《扶风歌》十二首。进号征虏将军。
孝昌初,给事黄门侍郎,寻除左将军、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辞少卿不拜,改授散骑常侍,将军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梁,梁武遣其豫章王萧综入据彭城。时安丰王延明为大都督、大行台,率临淮王彧等众军讨之。既而萧综降附,徐州清复,遣景兼尚书,持节驰与行台都督观机部分。景经洛纳,乃作铭焉。是时尚书令萧宝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颢、都督车骑将军元恆芝等并各出讨,诏景诣军宣旨劳问。还,以本将军授徐州刺史。b 杜洛周反于燕州,仍以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 平北将军元谭以御之。景表求勒幽州诸县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贼之处,权发兵夫,随宜置戍,以为防遏。又以顷来差兵,不尽强壮,今之三长,绵是豪门多丁为之,今求权发为兵。明帝皆从之。进号平北将军。别敕谭西至军都关,北从卢龙塞,据此二险,以杜贼出入之路。又诏景山中险路之处,悉令捍塞。景遣府录事参军裴智成发范阳三长之兵以守白闰,都督元谭据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离、冗城、斛盐三戍兵反,结洛周,有众二万余落,自松岍赴贼。谭勒别将崔仲哲等截军都关以待之。仲哲战没,洛周又自外应之,腹背受敌,谭遂大败,诸军夜散。诏以景所部别将李琚为都督,代谭征下口,降景为后将军,解州任。仍诏景为幽、安、玄四州行台。
贼既南出,钞略蓟城,景命统军梁仲礼率兵士邀击。破之,获贼将御夷镇军主孙念恆。都督李琚为贼所攻蓟城之北,军败而死。率属城人御之,贼不敢逼。洛周还据上谷。授景平北将军、光禄大夫,行台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纥真、马叱斤等率众蓟南,以掠人谷,乃遇连雨,贼众疲劳。景与都督于荣、制史王延年置兵栗国,邀其走路,大败之,斩曹纥真。洛周率众南趋范阳,景与延年及荣破之。又遣别将重破之于州西彪眼泉,禽斩之及溺死者甚众。后洛周南围范阳,城人翻降,执刺史延年及景,送于洛周。寻为葛荣所吞,景又入荣。荣破,景得还朝。
永安初,诏复本官,兼黄门侍郎,又摄著作,固辞不就。二年,除中军将军,正黄门。先是参议《正光壬子历》,至是赐爵高阳子。元颢内逼,庄帝北巡,景与侍中、大司马、安丰王延明在禁中召诸亲宾,乃安慰京师。颢入洛,景乃居本位。庄帝还宫,解黄门。普泰初,除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秘书监。以预诏命之勤,封濮阳县子,后以例追。永熙二年,监议事。
景自少及老,恆居事任,清俭自守,不营产业。至于衣食,取济而已。耽好经史,爱玩文词,若遇新异之书,殷勤求访,或复质买,不问价之贵贱,必以得为期。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虽俭约可尚,将何以自济也?吾恐挚太常方馁于柏谷耳。”遂与卫将军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双、司马彦邕、李谐、毕祖彦、结义显等各出钱千文而为买马焉。天平初迁鄴,是时诏下三日,户四十万狼狈就道,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下非陪从者,尽乘驴。齐神武以景清贫,特给车牛四乘,妻孥方得达鄴。后除仪同三司,仍本将军。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诏特给右光禄事力终其身。八年薨。
景善与人交,终始若一。其游处者皆服其深远之度,未曾见其矜吝之心。好饮酒,淡于荣利,自得怀抱,不事权门。性和厚恭慎。每读书见韦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图古昔可以鉴戒,指事为象,赞而述之曰: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有朝隐大夫鉴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性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乘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听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渟。谁共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于微。好爵是冒,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逾迫,正立而邪逾欺。安有位朽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雕。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加,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易触。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卷,视溺则思济。原夫人阙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降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惠。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诱,而弭谤于群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固,立名与天壤相弊。嚣竞无侵,优游独逝。夫如是,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喜其情。
而惑者见居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己,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雕,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绝,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持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性,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显以之变,祸难构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局,焉得而宁之?虽结珮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景所著述数百篇见行于世。删正晋司空张华《博物志》及撰《儒林》、《列女传》各数十篇云。长子昶,少学识,有文才,早卒。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参军。
论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过之。王肃流寓之士,见知一面,荣任赫然,寄同旧列,虽器业自致,抑亦逢时之所致焉。刘芳矫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识,为世儒宗。懋才流识学,见重于世,不虚然也。常爽以儒素著称,景以文义见宗,美乎。
列传三十一
郭祚 张彝孙晏之 曾孙乾威 邢峦弟子昕 族孙臧 邵 李崇从弟平 平子奖 谐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车骑将军淮弟亮之后也。祖逸,本州别驾,前后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党太守恬。太武时,浩亲宠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赠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诛。祚亡窜得免。
少孤贫,姿貌不伟,乡人莫之识。有女巫相祚后当富贵。祚涉历经史,习崔浩之书,尺牍文章见称于世。弱冠为州主簿,刺史孙小委之书记。又太原太守王希彦,逸妻之侄也,共相赒恤,乃振。孝文初,举秀才,对策上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迁尚书左丞,长兼给事黄门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赏之。从南征,及还,正黄门。车驾幸长安,行经渭桥,过淮庙,问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贤后哲,顿在一门。”祚对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虚薄,遭奉圣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庙,令祚自撰祭文。以赞迁洛之规,赐爵东光子。孝文曾幸华林园,因观故景阳山。祚曰:“山以仁静,水以智流,愿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于前,朕何为袭之于后?”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谓?”迁散骑常侍,仍领黄门。
是时,孝文锐意典礼,兼铨镜九流,又迁都草创,征讨不息;内外规略,号为多事。祚与黄门宋弁参谋帷幄,随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禀注疏,特成勤剧。尝以立冯昭仪,百官夕饮清徽后园。孝文举觞赐祚及崔光曰:“郭祚忧勤庶事,独不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其见知若此。初,孝文以李彪为散骑常侍,祚因入见,帝谓祚曰:“朕昨误授一人官。”祚对曰:“岂容圣诏一行,而有差异!”帝沈吟曰:“此自应有让,因让,朕欲别授一官。”须臾,彪有启云:“伯石辞卿,子产所恶,臣欲之已久,不敢辞让。”帝叹谓祚曰:“卿之忠谏,李彪正辞,使朕迟回,不能复决。”遂不换李彪官也。
乘舆南讨,祚以兼侍中从,拜尚书,进爵为伯。孝文崩,咸阳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书。寻除长兼吏部尚书、并州大中正。宣武诏以奸吏逃刑,县配远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奸吏逃窜,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复应徙之,此则一人之罪,祸倾二室。愚谓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县名永配,于眚不免,奸途自塞。”诏从之。寻正吏部。祚持身洁清,重惜官位。至于铨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下笔即云:“此人便以贵矣。”由是事颇稽滞,当时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称职,时又以此归之。
出为使持节、镇北将军、瀛州刺史。及太极殿成,祚朝于京师,转镇东将军、青州刺史。祚逢岁不稔,阖境饥弊,矜伤爱下,多所振恤,虽断决淹留,号为烦缓,然士女怀其德泽。入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迁尚书右仆射。
时议定新令,诏祚与侍中、黄门参议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驺唱而入宫门,至于马道。及祚为仆射,以为非尽敬之宜,言于帝,纳之。下诏御在太极,驺唱至止车门;御在朝堂,至司马门。驺唱不入宫,自此始也。诏祚本官领太子少师。祚曾从幸东宫,明帝幼弱,祚持一黄出奉之。时应诏左右赵桃弓与御史中尉王显迭相脣齿,深为帝所信,祚私事之,时人谤祚者,号为桃弓仆射、黄少师。
祚奏曰:“谨案前后考格,虽班天下,如臣愚短,犹有未悟。今须定职人迁转由状,超越阶级者即须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阶半。正始中,故尚书、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满三周为限,不得计残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请裁决。旨云:“黜陟之体,知依旧来恆断。”今未审旧来之旨,为从景明之断?为从正始为限?景明考法,东西省文武闲官悉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书卢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转半阶。今之考格,复分为九等,前后不同,参差无准。”诏曰:“考在上中者,得泛以前,有六年以上迁一阶,三年以上迁半阶,残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泛以前,六年以上迁半阶,不满者除。其得泛以后,考在上下者,三年迁一阶。散官从卢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独著、德绩超伦而无负殿者为上上,一殿为上中,二殿为上下,累计八殿,品降至九。未审今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独著;绩行称务,而德非超伦;干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处官济事并全无负殿之徒: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来,至今十有一载,准限而判,三应升退。今既通考,未审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积以为第?随前后年断,各自除其善恶而为升降?且负注之章,数成殿为差,此条以寡愆为最,多戾为殿。未审取何行是寡愆?何坐为多戾?结累品次,复有几等?诸文案失衷应杖十者为一负,罪依律次,过随负记。十年之中,三经肆眚,赦前之罪,不问轻重,皆蒙宥免。或为御史所弹,案验未周,遇赦复任者,未审记殿得除以不?”诏曰:“独著、超伦及才备、寡咎,皆谓文武兼上上之极言耳。自此以降,犹有八等,随才为次,令文已具。其积负累殿及守平得济,皆含在其中,何容别疑也?所云通考者,据总多年之言。至于黜陟之体,自依旧来年断,何足复请。其罚赎已决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准其殿者除之。
寻加散骑常侍。时诏营明堂、国学,祚奏曰:“今云罗西举,开纳岷、蜀;戎旗东指,镇靖淮、荆;汉、沔之间,复须防捍。征兵发众,所在殷广。边郊多垒,烽驿未息,不可于师旅之际,兴板筑之功。且献岁云暨,东作将始。臣愚量谓宜待丰靖之年,因子来之力,可不时而就。”从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东宫,密受赏赉,多至百余万,杂以锦绣。又特赐以剑杖,恩宠甚深。迁左仆射。先是,梁将康绚遏淮,将灌扬、徐。祚表曰:“萧衍狂狡,擅断川渎,役苦人劳,危亡已兆。宜敕扬州选一猛将,遣当州之兵,令赴浮山,表裹夹攻。”朝议从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将军。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贵臣蹉跌,便致诛夷。李冲之用事也,钦祚识干,荐为左丞,又兼黄门,意便满足。每以孤门,往经崔氏之祸,常虑危亡,苦自陈挹,辞色恳然,发于诚至。冲谓之曰:“人生有运,非可避也。但当明白当官,何所顾畏。”自是积十数年,位秩隆重,而进趣之心,更复不息。又以东宫师傅之资,列辞尚书,志在封侯之赏,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外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执政者颇怪之。
于时领军于忠恃宠骄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恶之,乃遣子太尉从事中郎景尚说高阳王雍,令出忠为州。忠闻而大怒,矫诏杀祚。祚达于政事。凡所经履,咸为称职,每有断决,多为故事。名器既重,时望亦深,一朝非罪见害,远近莫不惋惜。灵太后临朝,遣使吊慰,追复伯爵。正光中,赠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文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从容谓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应推王琼也。”祚退谓寮友曰:“琼真伪今自未辨,我家何为减之?然主上直信李冲吹嘘之说耳。”祚死后三岁而于忠死,见祚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历书传,晓星历占候,言事颇验。初为彭城王中军府参军,迁员外郎、司徒主簿、太尉从事中郎。公强当世,善事权宠,世号曰郭尖。位中书侍郎,未拜而卒。景尚弟庆礼,位通直郎。庆礼子元贞,武定末,定州骠骑府长史。
张彝,字庆宾,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东牟太守。归魏,赐爵平陆侯,位青州刺史。祖准之袭,又为东青州刺史。父灵真,早卒。
彝性公强有风气,历览经史,袭祖侯爵。与卢阳乌、李安人等结为亲友,往来朝会,常相追随。阳乌为主客令,安人与彝并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无所顾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谨,因会次见其如此,遂召集百寮督责之,令其修悔,而犹无悛改。善于督察,每有所巡检,彝常充其选,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伏,俦灯亦以此高之。迁主客令,例降侯为伯,转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寻为黄门。后从驾南征,母忧解任。彝居丧过礼,送葬自平城达家,千里步从,不乘车马,颜貌瘦瘠,当世称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吊慰,诏以骁骑将军起之,还复本位。以参定迁都之勋,进爵为侯。转太常少卿,迁散骑常侍,兼侍中,持节巡察陕东河南十二州,甚有声称。使还,以从征之勤,迁尚书。坐举元昭为兼郎中,黜为守尚书。宣武初,除正尚书,兼侍中,寻正侍中。
宣武亲政,罢六辅。彝与兼尚书邢峦闻处分非常,惧,出京奔走。为御史中尉甄琛所弹,云“非武非兕,率彼旷野。”诏书切责之。寻除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彝务尚典式,考访故事,及临陇右,弥加讨习。于是出入直卫,方伯羽仪,赫然可观。羌、夏畏伏,惮其威整;一方肃静,号为良牧。其年冬,太极初就,彝与郭祚等俱以勤旧被征。及还州,进号抚军将军。彝表解州任,诏不许。
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人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时陈留公主寡居,彝意愿尚主,主亦许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谮彝擅立刑法,劳役百姓,诏遣直后万贰兴驰驿检察。贰兴,肇所亲爱,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过,遂无所得。见代还洛,犹停废数年。
因得偏风,手脚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将摄,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彝爱好知己,轻忽下流,非其意者,视之蔑尔。虽疹疾家庭,而志气弥高。上《历帝图》五卷,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干世,又并为多。而近来参差,便成替后。计其阶途,虽应迁陟,然恐班秩,犹未赐等。昔卫之公叔,引下同举;晋之士丐,推长伯游。古人所高,当时见许。敢缘斯义,乞降臣位一阶,授彼泛级。”诏加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
虽年向六十,加之风疹,而自强人事,孜孜无怠。公私法集,衣冠从事,延请道俗,修营斋讲。好善钦贤,爱奖人物,南北亲旧,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号华侈。颇侮其疏宗旧戚,不甚存纪,时有怨憾焉。荣宦之间,未能止足,屡表在秦州豫有开援汉中之勋,希加赏报,积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由是众口喧喧,谤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殊无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龟二年二月,羽林武贲将几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石击打公门。上下慑惧,莫敢讨抑。遂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挞极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于烟火中,及得尸骸,不复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仲瑀走免。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远近闻见,莫不惋骇。乃卒。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
丧还所焚宅,与始均东西分敛于小屋。仲瑀遂以创重,避居荥阳。至五月得渐瘳,始奔父丧,诏赐以布帛。灵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谓诸侍臣曰:“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东人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旋罢入冀州。积三十年,析别有数万户。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户,最为大州。彝为黄门,每侍坐,以为言。孝文谓之曰:“终当以卿为刺史,酬先世诚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议未许。彝亡后,灵太后云:“彝屡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违我此意。若从其请,或不至是,悔之无及。”乃赠使持节、卫将军、冀州刺史,谥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洁好学,才干有美于父。改陈寿《魏书》为编年之体,广益异闻为三十卷。又著《冠带录》及诸诗赋数十篇,并亡失。初,大乘贼起于冀、瀛之间,遣都督元遥讨平之,多所杀戮,积尸数万。始均以郎中为行台,忿军士以首级为功,令检集人首数千,一时焚爇,至于灰烬,用息侥幸,见者莫不伤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烟炭之间,有焦烂之痛,论者或亦推咎焉。赠乐陵太守,谥曰孝。
子皓之,袭祖爵。武定中,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皓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为母郑氏教诲,动依礼典。从尔硃荣平元颢,赐爵武城子。累迁尚书二千石郎中。高岳征颍川,复以为都督中兵参军,兼记室。晏之文士,兼有武干。每与岳帷帐之谋,又尝以短兵接刃,亲获首级,深为岳所嗟赏。齐天保初,文宣为高阳王纳晏之女为妃,令赴晋阳成礼。晏之后园陪宴,坐客皆赋诗。晏之诗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文宣笑曰:“得卿箴讽,深以慰怀。”后行北徐州事,寻即真,为吏人所爱。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无所案劾,唯得百姓制《清德颂》数篇,乃叹曰:“本求罪状,遂闻颂声。”迁兗州刺史,未拜,卒。赠齐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
乾威字元敬,性聪敏。涉猎群书,其世父皓谓人曰:“吾家千里驹也。”仕齐,位太常丞。仕周,为宣纳中士。隋开皇中,累迁晋王属。王甚美其才,与河内张衡俱见礼重,晋邸称为二张焉。及王为太子,迁员外散骑侍郎、太子内舍人。炀帝即位,授内史舍人、仪同三司,又以籓邸之旧,加开府。寻拜谒者大夫,从幸江都,以本官摄江都赞务,称为干理。乾威尝在涂,见一遗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负之而行。后数日,物主来认,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杨綝尝与十余人同来谒见,帝问乾威曰:“其首立者为谁?”乾威下殿就视而答曰:“淮南太守杨綝。”帝谓乾威曰:“卿为谒者大夫,而乃不识参见人,何也?”乾威对曰:“臣非不识杨綝,但虑不审,所以不敢轻对。石建数马足,盖慎之至。”其廉慎皆此类也。帝甚嘉之。于时帝数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此见疏。未几卒官。有子爽。仕至兰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为秦州总管,选为法曹参军。王尝亲案囚徒,乾雄误不持状,口对百余人,皆尽事情,同辈莫不叹能。后历寿春、阳城二县令,俱有政绩。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人,魏太常贞之后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无子,峦高祖盖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太武时,与范阳卢玄等同征。后拜中书侍郎,改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还,以病归乡。久之,帝曰:“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安在?”司徒崔浩曰:“颖卧病在家。”帝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定州刺史,谥曰康,子修年,即峦父也,位州主簿。
峦少好学,负帙寻师,守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姿貌甚伟。累迁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齐。还,再迁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坐席。孝文因行药至司空府南,见峦宅,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有依然。”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帝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后兼黄门郎,从征流北。
峦在新野,后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固逆主。至此以来,虽未禽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宣武时,峦奏曰:“先皇深观古今,去诸奢侈,服御尚质,不贵雕镂,所珍在素,不务奇彩,至乃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示百姓以忧矜。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近来同。于是蕃贡继路,商估交入,诸所献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帝从之。寻正尚书。
梁、溱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遣兵讨之,贼毕款附,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诏拜峦使持节、梁、秦二州刺史。于是开地定境,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二部护军及诸县戍,遂逼涪城。
峦表曰:“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水军西上,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仓库空竭,无复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务;今之所任并非宿将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图也。蜀之所恃,惟阻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深藻是萧衍兄子,骨肉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困?五可图也。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征伐而统一。臣以不才,属当戎寄,上凭国威,频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必将殄克。如其无功,分受宪坐。若朝廷未欲经略,臣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峦又表曰:“昔邓艾、钟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也。况臣才绝古人,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庶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诚知征戎危事,未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须发中白。所以勉强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是以孜孜,频有陈请。”宣武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梁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谘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降梁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之。峦之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从庶以惠。岁余之后,颇因其去就,诛灭百姓,籍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征授度支尚书。
时梁人侵轶徐、兗,朝廷乃以峦为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如故。宣武劳遗峦于东堂曰:“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峦曰:“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帝曰:“汉祖有云:‘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峦至,乃分遣将帅致讨,兗州悉平;进围宿豫,平之。帝赐峦玺书慰勉之。
及梁城贼走,中山王英乘胜攻钟离,又诏峦率众会之。峦以为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且俗语云“耕则问田奴,绢则问织婢”,臣既谓难,何容强遣。峦既累表求还,帝许之。英果败退,时人伏其识略。
初,侍中卢昶与峦不平,昶与元晖俱为宣武所宠,御史中尉崔亮,昶之党也,昶、晖令亮纠峦,事成,许言于宣武,以亮为侍中。亮奏峦在汉中掠良人为婢。峦惧,乃以汉中所得巴西太守庞景仁女化生等二十余口与晖。化生等数人,奇色也。晖大悦,乃背昶为峦言,云峦新有大功,已经赦宥,不宜方为此狱,帝纳之。高肇以峦有克敌效而为昶等所排,助峦申释,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南入梁,遣其将齐苟仁率众入据县瓠。诏峦持节率羽林精骑讨之。封平舒县伯,赏宿豫之功也。宣武临东堂劳遣峦曰:“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平?”峦曰:“今王师若临,士人必翻然归顺,围之穷城,奔走路绝,不度此年,必传首京师。愿陛下不足为虑。”帝笑曰:“卿言何其壮哉!知卿亲老,频劳于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辞也。”于是峦率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于鲍口,击贼大将胡孝智,乘胜至县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继至,遂长围围之。诏峦使持节、假镇南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中山王英南讨三关,亦次县瓠,以后军未至,前寇稍多,惮不敢进。乃与峦分兵,将掎角攻之。梁将齐苟仁等二十一人开门出降,即斩早生等同恶数十人,豫州平。峦振旅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劳之。峦曰:“此陛下圣略威灵,英等将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称奇。乃存士伯,让功而弗处。”
峦自宿豫大捷及平县瓠,志行修正,不复以财贿为怀,戎资军实,丝毫无犯。迁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卒于官。峦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赠车骑大将军、瀛州刺史。初,帝欲赠冀州,黄门甄琛以峦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峦之本郡,人情所俗。”乃从之。及琛为诏,乃云优赠车骑将军、瀛州刺史,议者笑琛浅薄。谥曰文定。子逊。
逊字子言,貌虽陋短,颇有风气。袭爵后,迁国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谒灵太后,自陈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屡为大将,而臣身无军国阶级。臣父唯为忠臣,不为慈父”。灵太后慨然,以逊为长兼吏部郎中。后位大司农卿,与少卿元庆哲至相纠讼。逊锐于财利,议者鄙之。卒,赠光禄勋、幽州刺史。子祖征,开府祭酒。父丧未终,谋反,伏法。祖征弟祖效,貌寝,有风尚。仕齐,卒于尚书郎。祖效弟祖俊,开府行参军。开皇中,位尚书都官郎中。峦弟伟,尚书郎中。伟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见爱于祖母李氏。好学,早有才情,解褐荡寇将军,累迁太尉记室参军。吏部尚收李神俊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书侍郎,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时言冒窃官级,为中尉所劾,免官,乃为《述躬赋》。未几,受诏与秘书监常景典仪注事。武帝行释奠礼,昕与校书郎裴伯茂等俱为录义。永熙末,昕入为侍读,与温子升、魏收参掌文诏。迁鄴,乃归河间。
天平初,与侍中从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寻还乡里,既而复征。时梁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等来聘,诏昕兼正员郎,迎于境上。司徒孙腾引为中郎。寻除通直常侍,加中军将军。既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工取达,文学大衰。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以公断见知,时与昕嘲谑,昕谓之曰:“世事同知文学外。”游道有惭色。兴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于梁。昕好忤物,人谓之牛。是行也,谈者谓之牛象斗于江南。齐文襄王摄选,拟昕为司徒右长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赠车骑将军、都官尚书、冀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录。
伟弟晏,字幼平。美风仪,博涉经史,善谈释老,雅好文咏。位沧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卒,赠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曰文贞。晏笃于义让,初为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启其孤弟子子慎为朝请。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后为沧州,复启孤兄子昕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从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颇有文学。位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时年二十八。后为中外府属,坐事死于晋阳。
峦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学尚,知名于时。假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宋。以将命之勤,除建威将军、平原太守、赐爵城平男。政清刑肃,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产,字神宝。好学善属文,少时作《孤蓬赋》,为进所称。举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常侍、鄚县子,使于齐。产仍世将命,时人美之。历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卒,朝廷嗟惜焉。赠平州刺史、乐城子,谥曰定。
祐从子虬,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为《三礼》郑氏学,明经有文思。举秀才上第,为中书议郎、尚书殿中郎。孝文因公事与语,问朝观宴飨礼,虬以经对,大合上旨。帝崩,尚书令王肃多用新仪,虬往往折以《五经》正礼。为尚书左丞,多所纠正,台阁肃然。时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辕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驳奏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谋逆者戳及期亲,害亲者令不及子,既逆甚枭镜,禽兽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绝,遗育承传,非所以劝忠孝之道,存三纲之义。若圣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恶止于其身者,则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听配匹。《盘庚》言无令易种新邑,汉法五月食枭羹,皆欲绝其类也。”奏入,宣武从之。
后为光禄少卿。母在乡遇患,请假归。遇秋水暴长,河梁破绝,虬得一小船而度。船漏满不没,时人异之。母丧,哀毁过礼,为时所称。卒,赠幽州刺史,谥曰威。虬善与人交,清河崔亮、顿丘李平并与亲善。所作碑颂杂笔三十余篇。长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学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龟中举秀才,考上第,为太学博士。正光中,议立明堂,臧为裴頠一室之议。事虽不行,当时称其理博。出为本州中从事,雅为乡情所附。永安初,征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转除东牟太守。时天下多事,在职少能廉白,臧独清慎奉法,吏人爱之。陇西李延寔,庄帝之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启臧为属。领乐安内史,有惠政。后除濮阳太守,寻加安东将军。
臧和雅信厚,有长者之风,为时人所爱敬。为特进甄琛行状,世称其工。与裴敬宪、卢观兄弟并结友,曾共读《回文集》,臧独先通之。撰古来文章并叙作者氏族,号曰《文谱》,未就,病卒,时贤悼惜之。其文笔凡百余篇。赠镇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
子恕,涉学有识悟。齐武平末,尚书屯田郎。隋开皇中,尚书侍郎。卒于沂州长史。
臧弟邵,字子才,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无所遗。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诸人求诗不得,邵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书陇西李神俊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
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叉所礼。叉新除迁尚书令,神俊与陈郡袁翻在席,叉令邵作谢表,须臾便就,以示诸宾。神俊曰:“邢邵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议。
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于时袁翻与范阳祖莹位望通显,文笔之美,见称先达;以邵藻思华赡,深共嫉之。每洛中贵人拜职,多凭邵为谢章表。尝有一贵胜初授官,大事宾食,翻与邵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为让表。遂命邵作之,翻甚不悦。每告人云:“邢家小兒常客作章表,自买黄纸,写而送之。”邵恐为翻所害,乃辞以疾。属尚书令元罗出镇青州,启为府司马,遂在青土,终日酣赏,尽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文体宏丽。及尔硃兆入洛,京师扰乱。邵与弘农杨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寻为散骑常侍。太昌初,敕令恆直内省,给御史,令覆案尚书门下事,凡除大官,先问其可不,然后施行。除卫将军、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诏所在特给兵力五人,并令岁一入朝,以备顾问。丁母忧,哀毁过礼。后杨愔与魏元叉及邵请置学,奏曰:
二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教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工;墉构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议,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免丝燕麦,南箕北哉。
昔刘向有言寔: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晏,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比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当束有司,别议经始。”累迁尚书令,加侍中。
于时与梁和,妙简聘使,邵与魏收及从子子明被征入朝。当时文人,皆邵之下,但以不持威仪,名高难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问宾司:“邢子才故应是北间第一才士,何为不作聘使?”答云:“子才文辞实无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复行限。”南人曰:“郑伯猷,护军犹得将命,国子祭酒何为不可?”邵既不行,复请还故郡。
武帝在京辅政,征之,在第为宾客。除给事黄门侍郎,与温子升对为侍读。宣武富于春秋,初总朝政,崔暹每劝礼接名贤,询访得失,以邵宿有名望,故请征焉。宣武甚亲重之。多别引见。邵旧鄙崔暹无学术,言论之际,遂云暹无所知解。宣武还以邵言告暹,并道“此汉不可亲近。”暹颇衔之。邵奏魏帝,发敕用妻兄李伯伦为司徒祭酒。诏书已出,暹即启宣武,执其专擅,伯伦官事便寝。邵由是被疏。
其后除骠骑、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鸣,吏人奸伏,守令长短,无不知之。定陶县去州五十里,县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邵逼夜摄令,未明而去,责其取受,举州不识其所以。在任都不营生产,唯南兗籴粟,就济阳食之。邵缮修观宇,颇为壮丽;皆为之名题,有清风观、明月楼,而不扰公私,唯使兵力。吏民为立生祠,并勒碑颂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媪妪皆远相攀追,号泣不绝。至都,除中书令。
旧格制:生两男者,赏羊五口,不然则绢十匹。仆射崔暹奏绝之。邵云:“此格不宜辄断。句践以区区之越,赏法:生三男者给乳母。况以天下之大而绝此条!舜藏金于山,不以为乏,今藏之于民,复何所损。”又准旧皆讯囚取占,然后送付廷尉。邵以为不可,乃立议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丞相不问斗人,虞官弓招不进。岂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长侵鸡犬之功。”诏并从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书监,摄国子祭酒。是时朝臣多守一职,带领二官甚少。邵顿居三职,并是文学之首,当世荣之。幸晋阳,路中频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颂》,尚书符令邵为之序。及文宣崩,凶礼多见讯访,敕撰哀策。后授特进,卒。
邵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邵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刑。钜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虽望实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脱略简易,不修威仪,车服器用,充事而已。有斋不居,坐卧恆在一小屋。果饵之属,或置之梁上,宾至,下而共啖。天姿质素,特安异同,士无贤愚,皆能倾接,对客或解衣觅虱,且与剧谈。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日思误书,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聪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劳读书。”与妇甚疏,未尝内宿。自云尝昼入内阁,为狗所吠,言毕便抚掌大笑。性好谈赏,又不能闲独,公事归休,恆须宾客自伴。
事寡嫂甚谨,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兗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废寝食,颜色贬损。及卒,人士为之伤心,痛悼虽甚,竟不再哭,宾客吊慰,抆泪而已。其高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邵世息大宝,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识字焉。
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顿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袭爵陈留公,镇西大将军。孝文初,为荆州刺史,镇上洛,敕发秦、陕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诏代之,但须一宣诏旨而已。不劳发兵自防,使人怀惧。”孝文从之。乃轻将数十骑驰到上洛,宣诏绥慰,人即帖然。边戍掠得齐人者,悉令还之。南人感德,仍送荆州口二百许人。两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称绩。召还京师,赏赐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旧多劫盗,崇乃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禽送。诸州置楼县鼓,自崇始也。后例降为侯,改授安东将军。车驾南征,诏崇副骠骑大将军、咸阳王禧都督左翼诸军事。徐州降人郭陆聚党作逆,人多应之。崇遣高平卜冀州诈称犯罪,逃亡归陆,陆纳之,以为谋主。数月,冀州斩陆送之,贼徒溃散。入为河南尹。
后车驾南讨汉阳,崇行梁州刺史。氐杨灵珍遣弟婆罗与子双领步骑万余,袭破武兴,与齐相结。诏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讨之。崇槎山分进,出其不意,表裹以袭,群氐皆弃灵珍散归,灵珍众减太半。崇进据赤土。灵珍又遣从弟率五千人屯龙门,躬率精勇一万据鹫硖。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鹫硖之口,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官军。崇乃命统军慕容拒率众五千,从他路夜袭龙门,破之。崇自攻灵珍。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崇多设疑兵,袭克武兴。齐梁州刺史阴广宗遣参军郑猷、王思考率众援灵珍。崇大破之,并斩婆罗首,杀千余人,俘获猷等。灵珍走奔汉中。孝文在南阳,览表大悦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诏曰:“便可善思经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录珍偷据白水,崇击破之,灵珍远遁。
宣武初,征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鲁阳蛮柳北喜、鲁北燕等聚众反叛,诸蛮悉应之,围逼湖阳。游击将军李晖光镇北城,尽力捍御。贼势甚盛,诏以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蛮诸军事以讨之。蛮众数万,屯据形要,以拒官军。崇累战破之,斩北燕等,徙万余户于幽、并诸州。宣武追赏平氐之功,封魏昌县伯。
东荆州蛮樊安聚众于龙山,僭称大号。梁武遣兵应之。诸将击不利,乃以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率步骑讨之。崇分遣诸将,攻击贼垒,连战克捷,生禽樊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寻兼侍中、东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赏罚之称。出除散骑常侍、征南将军、扬州刺史。诏曰:“应敌制变,算非一途,救左击右,疾雷均势。今朐山蚁寇,久结未殄,贼愆狡诈,或生诡劫,宜遣锐兵,备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诸军事,坐敦威重,遥运声算。”
延昌初,加侍中、车骑将军、都督江西诸军事。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令二父与兒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闻即号啕,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还泰,诘奉伯诈状。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认之。
又定州流人解庆宾兄弟,坐事俱徙扬州。弟思安背役亡归。庆宾惧后役追责,规绝名贯,乃认城外死尸,诈称其弟为人所杀,迎归殡葬。颇类思安,见者莫辨。又有女巫阳氏自云见鬼,说思安被害之苦,饥渴之意。庆宾又诬疑同军兵苏显甫、李盖等所杀,经州讼之。二人不胜楚毒,各自款引。狱将决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内所识者,伪从外来,诣庆宾告曰:“仆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见过寄宿。夜中共语,疑其有异,便即诘问,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时欲送官,苦见求及,称‘有兄庆宾,今往扬州相国城内,嫂姓徐。君脱矜慜,为往告报,见申委曲,家兄闻此,必重相报。今但见质,若往不获,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见雇几何?当放贤弟。若其不信,可见随看之。”庆宾怅然失色,求其少停。此人具以报崇,摄庆宾问之,伏引。更问盖等,乃云自诬。数日之间,思安亦为人缚送。崇召女巫视之,鞭笞一百。崇断狱精审,皆此类也。
时有泉水涌于八公山顶,寿春城中有鱼数从地涌出,野鸭群飞入城,与鹊争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没。崇与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版而已。州府劝崇弃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国重恩,忝守籓岳,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昔王尊慷慨,义感黄河,吾岂爱一躯,取愧千载。但怜兹士庶,无辜同死,可桴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守死此城。”时州人裴绚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谋欲为乱,崇皆击灭之。又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诏曰:“夏雨泛滥,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辞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复业,便可缮甲积粮,修复城雉,劳恤士庶,务尽绥怀之略也。”崇又表解州,不听。是时,非崇则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将略,宽厚善御众。在州凡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贼侵边,所向摧破,号曰:“卧彪”,贼甚惮之。梁武恶其久在淮南,屡设反间,无所不至。宣武雅相委重,梁无以措谋。乃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欲以构崇。崇表言其状。宣武屡赐玺书慰勉之。赏赐珍异,岁至五三,亲待无与为比。梁武每叹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践阼,褒赐衣马。及梁遣其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更筑外城,逼徙缘淮之人于城内。又遣二将昌义之、王神念率水军溯淮而上,规取寿春,田道龙寇边城,路长平寇五门,胡兴茂寇开、霍。扬州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诸将,与之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教之水战,以待台军。梁霍州司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统军李神击走之。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要其走路,破之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灵太后玺书劳勉。许昌县令兼纟宁麻戍主陈平王南引梁军,以戍归之。崇自秋请援,表至下余,诏遣镇南将军崔亮救侠石,镇东将军萧宝夤于梁堰上流决淮东注。朝廷以诸将不相赴,乃以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节度之。崇遣李神乘斗舰百余艘,沿淮与李平、崔亮合攻硖石。李神水军克其东北外城。祖悦力屈,乃降。朝廷嘉之,进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势日增。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北更立船楼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篱,至两岸,蕃版装治,四箱解合,贼至举用,不战解下。又于楼船之北,连覆大船,东西竟水,防贼火筏。又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后十余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寻除中书监、骠骑大将军,仪同如故。出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徵拜尚书左仆射,迁尚书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于决断,然性好财贿,败肆聚敛。孝明、灵太后尝幸左藏,王公嫔主从者百余人,皆令任力负布绢,即以赐之。多者过二百匹,少者百余。唯长乐公两手持绢二十匹而出,示不异众而已,世称其廉俭。崇与章武王融以所负多,颠仆于地,崇乃伤腰,融至损脚。时人为之语曰:“陈留、章武,伤腰折股,贪人败类,秽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瑰犯塞,诏崇以本官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崇辞于显阳殿,戎服武饰,志气奋扬,时年六十九,干力如少。孝明目而壮之,朝臣莫不称善。遂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崇请改六镇为州,兵编户,太后不许。
后北镇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响应。征北将军、临淮王彧大败于五原,安北将军李叔仁寻败于白道,贼众日甚。诏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曰:“贼势侵淫,寇连恆,朔,金陵在彼,夙夜忧惶。诸人宜陈良策。”吏部尚书元修义以为须得重贵,镇压压恆、朔,总彼师旅,备卫金汤。诏曰:“去岁阿那瑰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长驱塞北,返旆榆关,此一时之盛。朕以李崇国戚望重,器识英断,意欲还遣崇行,总督三军,扬旌恆、朔,诸人谓可尔不?”仆射萧宝夤等曰:“陛下此遣,实合群望。”于是诏崇以本官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又诏崇子光禄大夫神轨假平北将军,随崇北讨。崇至五原,崔暹大败于白道之北,贼遂并力攻崇。崇与广阳王深力战,累破贼众。相持至冬,乃引还平城。深表崇长史祖莹诈增功级,盗没军资。崇坐免官爵,征还,以后事付深。
后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时除安乐王鉴为徐州刺史以讨之。为法僧所败,单马之。乃诏复崇官爵,为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会崇疾笃,乃以卫将军、安丰王延明代之。改除开府、相州刺史,侍中、将军、仪同并如故。
孝昌元年,薨于位。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武康,后重赠太尉公,余如故。
长子世哲,性轻率,供奉豪侈。少经征伐,颇有将用,为三关别将,讨群蛮大破之。还,拜鸿胪少卿。性倾巧,善事人,亦以货赂自达。高肇、刘腾之势也,皆与亲善,故世号为李锥。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迁徙佛寺,逼买其地,部内患之。崇北征之后,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毁发其宅,表其罪过。后除泾州刺史,赐爵卫国子。卒,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轨,小名青肫,受父爵陈留侯。累出征伐,颇有将领之气。孝昌中,灵太后淫纵,分遣腹心媪姬出外,阴求悦人。神轨为使者所荐,宠遇势倾朝野,时云见幸帷幄,与郑俨为双。频迁征东将军、武卫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常领中书舍人。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诏神轨与都督源子邕等讨平之。后于河阴遇害。建义初,赠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谥曰烈。崇从弟平。
平字云定,少有大度;及长,涉猎群书,好《礼》、《易》,颇在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骑侍郎,孝文礼之甚重。频经大忧,居丧以孝称。后以例降,袭爵彭城公。累迁太子庶子。平请自效一郡,帝曰:“卿复欲以吏事自试也?”拜长乐太守,政务清静,吏人怀之。征行河南尹,豪右权戚惮之。宣武即位,除黄门郎,迁司徒左长史,行尹如故。寻正尹,长史如故。
车骑将幸鄴,平上表谏,以为:“嵩都创构,洛邑俶营,虽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人至洛,始欲向尽,资产罄于迁移,牛畜毙于辇运;陵太行之险,越长津之难,辛勤备经,劣达京阙;富者犹损太半,贫者可以意知。兼历岁从戎,不遑启处。自景明以来,差得休息。事农者未积一年之储,筑室者裁有数间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务。实宜安静新人,劝其稼穑,令国有九载之粮,家有水旱之备。若乘之以羁绁,则所废多矣。”不从。
诏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亲幸平第,见其诸子。寻正刺史。平劝课农桑,修饰太学,简试通儒以充博士,选五郡聪敏者以教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讲堂,亲为立赞。前来台使,颇好侵渔。平乃画“履武尾,践薄冰”于客馆,注颂其下,以示诫焉。征拜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行冀州以讨之。宣武临式乾殿劳遣平,因曰:何图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对曰:“愉天迷其心,构此枭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总督之任。如其稽颡军门,则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则鸣鼓衅钲,非陛下之事。”平进次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前垒,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众,逐北至城门,遂围城。愉与百余骑突门走,平遣统军叔孙头追之。去信都八十里,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领相州大中正。
平先为尚书令高肇、侍御史王显所恨,后显代平为中尉,平加散骑常侍。显劾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状,奏除平名。延昌初,诏复官爵,除定、冀二州刺史。前来良贱之讼,多有积年不决;平奏不问真伪,一以景明年前为限,于是诤讼止息。武川镇人饥,镇将任款请贷未许,擅开仓振恤,有司绳以费散之条,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济人,心无不善,帝原之。迁中书令,尚书如故。孝明初,转吏部尚书。
平高明强济,所在有声,但以性急为累。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勋,灵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赐缣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崔亮攻之。未克,又与李崇乖贰。诏平以本官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节度诸军,东西州将,一以禀之,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诏平长子奖以通直郎从。于是率步骑二千赴寿春,严勒崇、亮,令水陆兼备,克期齐举。崇、亮惮之,无敢乖互。频日交战,破贼军。安南将军崔延伯立桥于下蔡,以拒贼之援,贼将王神念、昌义之等不得进救。祖悦守死穷城,平乃部分攻之,斩祖悦,送首于洛。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平还京师,灵太后见于宣光殿,赐以金装刀仗一口。
时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为患。诏公卿议之。平以为不假兵力,终自毁坏。及淮堰破,太后大悦,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赐缣布百段。卒,遗令薄葬。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帛七百匹。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赠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处机密十有余年,有献替之称。所制文笔别有集录。长子奖袭。
奖字遵穆,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位中书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书,出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奖为其亲待,频居显职。灵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庄初,为散骑常侍、河南尹。奖前后所历,皆以明济著称。元颢入洛,颢以奖兼尚书右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孝武帝初,奖故吏宋游道上书理奖,诏赠冀州刺史。子构袭。
构字祖基,少以方正见称,袭爵武邑郡公。齐天保初,降爵为县侯,位终太府卿,赠吏部尚书。构早有名誉,历官清显,常以雅道自居,甚为名流所重。子丕,有父风,位尚书祠部郎中。丕弟克,通直散骑常侍。奖弟谐。
谐字虔和,幼有风采。赵郡李搔尝过元叉门下,见之,归谓其父元忠曰:“领军门下见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谐也。”问之果然。袭父先爵彭城侯。文辩为时所称,历位位中书侍郎。
天平末,魏欲与梁和好,朝议将以崔甗为使主。甗曰:“文采与识,甗不推李谐;口颊々,谐乃大胜。”于是以谐兼常侍、卢元明兼吏部郎、李业兴兼通直常侍聘焉。梁武使硃异觇客,异言谐、元明之美。谐等见,及出,梁武目送之,谓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敌,卿辈常言北间都无人物,此等何处来?”谓异曰:“过卿所谈。”是时鄴下言风流者,以谐及陇西李神俊、范阳卢元明、北海王元景、弘农杨遵彦、清河崔赡为首。初通梁国,妙简行人,神俊位已高,故谐等五人继踵,而遵彦遇疾道还,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务以俊乂相矜,衔命接客,必尽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每入,鄴下为之倾动,贵胜子弟盛饰聚观,礼赠优渥,馆门成市。宴日,齐文襄使左右觇之,宾司一言制胜,文襄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梁使至魏,梁武亲与谈说,甚相爱重。谐使还后迁秘书监,卒于大司农。
谐为人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谐善用三短。文集十余卷。
谐长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纯至,居期惨,未曾听婢过前;追思二亲,言则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学,甚有家风。历位尚书郎、司徒掾,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须,以锥遍刺作孔,插以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有效,然后树须。,”世传谌门有恶疾,以呼沱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临漳令。
《魏书》之出,庶与卢斐、王松年等讼共不平。魏收书王慧龙自云太原人,又书王琼不善事;以卢同附《卢玄传》;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故斐等喧讼,语杨愔云:“魏收合诛。愔党助魏,故遂白齐文宣,庶等并髡头鞭杖二百,庶死于临漳狱中。庶兄岳痛之,终身不历临漳县门。
庶妻,元罗女也。庶亡后,岳使妻伴之寝宿。积五年,元氏更适赵起。尝梦庶谓己曰:“我薄福,托刘氏为女,明旦当出,彼家甚贫,恐不能见养。夫妻旧恩,故来相见告,君宜乞取我。刘家在七帝坊十字衔南,东入穷巷是也。”元氏不应,庶曰:“君似惧赵公意,我自说之。”于是起亦梦焉。起寤问妻,言之符合。遂持钱帛躬往求刘氏,如所梦得之,养女长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伦理,涉观史传,兼属文词。昆季并尚风流,长裾广袖,从容甚美,然颇涉疏放。唯蔚能自持公干理,甚有时誉。坐兄庶事徙平州。后还,位尚书左中兵郎中,仍聘陈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经将命,甚重焉。还,坐将人度江私市,除名。后卒于秘书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聪敏,颇传家业,风采词令,有声鄴下。坐兄庶事徙临海。乾明初,追还,后兼散骑常侍。大被亲狎,加仪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讽诵,数奉旨咏诗,并使说外间世事可笑乐者。凡所话谈,每多会旨。尝在省中,趋而前却,对答学奏事之象,和士开闻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旧老,每朝,赐羊车上殿。金曾使人奉启,若为舍人,误奏云在阙下,诏命出羊车。若重思,知金不至,窃言:“羊车、鹿车何所迎?”帝闻,亦笑而不责。又帝于后园讲武,令若为吴将,皇后皆出,引若当前,观其进止俯仰。事罢,遣使谢之,厚加赏赐。韩长鸾等忌恶之,密构其短,坐免官。未几,诏复本官。隋开皇中,卒于秦王府谘议。
谐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阳王雍友。几所交游,皆倍年俊秀。卒,赠洛州刺史,谥曰文。
论曰:郭祚才干敏实,有世务之长。孝文经纶之始,独在勤劳之地。居官任事,可称述焉。张彝风力謇謇,有王臣之气,衔命拥旄,风声克举。俱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随有命,二子俱逢世乱,悲哉!晏之、乾威,可谓亡焉不绝。邢峦以文武才策,当军国之任,内参机揆,外寄折冲,其纬世之器欤!子才少有盛名,鼓动京洛,文宗学府,独秀当年,举必任真,情无饰智,疏通简易,罕见其人,足为一代之模楷也。及明崔甗之谤言,执侯景之奸使,昔人称孟轲为勇,于文简公见之。唯尝短崔暹,颇为累德。阮籍未尝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风质英重,毅然秀立,任当将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时,出入当官,功名克著,赞务之材也。谐风流文辩,盖人望乎!
